两个多月前,我从书店买回一本名叫《品味人生》的书。书蛮厚,共五百六十四页四十二万字;价不菲,近三十元。不过,我既不嫌它厚,也不嫌价贵。我看中的是这本书里荟萃了梁启超、朱光潜、陈独秀、李大钊、鲁迅、茅盾、郭沫若、林语堂、巴金、丰子恺、叶圣陶、俞平伯、胡适等三十六位“重量级”的中国现代文化名人,看中的是这些文化大家对人生意义的真知灼见。
这段时间以来,我陆续读了这本书约三分之一的内容。如果说,以往我对自己已经走过的六十多年人生之路,只是简单地归结为“人生苦旅”,那么,书中哲学家、思想家、文学家、艺术家和教育家们对人生真义的揭示,对人生问题卓尔不群的见解和世相百态的辨析,足以启迪我重新品味六十多年来人生之旅的多彩韵律。
我十分欣赏林语堂在《人生像一首诗》中,对人生“有其自己韵律和拍子,也有其生长腐坏的周期”的描述。他说的人生周期是:天真烂漫的童年,热情和愚憨的青年,像水果成熟或好酒醇熟且较宽容、较玩世、也较慈和的中年,和平、稳定、闲逸和满足的老年。“最后,生命的火光闪灭了,一个人永远长眠不醒了。”至于陈独秀,他则以“否定之否定”的方式,诠释“人生真义”;梁启超坦陈自己的人生观“是从佛经及儒书中领略得来”。而朱光潜主张“人类最大幸福在于追求真善美”。他认为肉体的享受是“人类与鸡豚彘所共有的”,“人类最上的享受是心灵的享受”,“如果只顾衣食饱暖而对于真善美漫不感兴趣,他就成为一种行尸走肉了。”从中不难发现,同为中国文化名人,对人生意义的理解和诠释有异,大概正因如此而决定了他们的人生走向也各不相同。或者反过来说,是因为他们所处环境决定了他们对人生观的差异。
我以为倒还是《品味人生》前言中的一段话说得干脆:“生命之所以可贵,在于它的终点是死亡。死亡的终点不免使生命变得无比美丽,也往往使生命的意义变得茫然。”可不是吗?古今中外,多少人无休止地对“人为什么活着”“人活着为什么”“怎样活着”的“美丽”与“茫然”进行了艰苦的乃至毕生的思考和探索。又有多少人在苦苦感叹“韶华短促、生命易逝”的无奈之余,总不免努力要使自己成为驾驭自己生命航船的舵手,奋力搏击狂风恶浪、艰难险阻,与人生之旅中的磨难进行不懈的抗争,以求抵达理想的彼岸。尽管这种“理想”也显得渺茫,但人类正是以这种方式演绎着人生意义的真谛。
我想起了在年轻时读到过的18世纪著名诗人歌德的一句格言:“你若要喜爱你自己的价值,你就得给世界创造价值。”而朱光潜在《我与人生》一文中从另一个角度道出了同一个主题。他说:“人类比其他物类(鸟兽虫鱼)痛苦,就因为人类把自己看得比其他物类重要。人类中有一部分人比其他的人痛苦,就因为这一部分人把自己比其余人看得重要。”我以为看得重要有利也有弊,最大的弊端是,世界上产生了只讲个人“价值”、唯我独尊、以权谋私、贪得无厌,以至活得“比其他的人痛苦”,最后落得可悲可耻下场的另一种“人类”。
2000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