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人一脚把凳子踢翻在地,祝福当即从凳子上栽了下来。虽然当时人们没饭吃,经常挨饿,但不知道从哪里来了那么大劲头,他们挥动着拳头向祝福砸去,用脚死命地往他身上踹去。没有多久,祝福即被打昏了过去。
这时一位姑娘从一公里外的一个村庄拼命地跑了过来。这位姑娘名叫晓芳,是祝福的高中同学,她从小与祝福一起上学,非常崇拜祝福的学习和为人。两人原本打算一起考大学,干出一番事业来,不想文化大革命的到来打破了二人的梦想。今天她从一位亲戚处听到晚上要召开批斗祝福的大会,预感不妙,她就跑来了。
当她来到会场时,愤怒的人们仍然在挥动拳头高喊着:“打死祝福这个兔崽子!”
此时祝福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满脸是血,衣服被撕成了碎片。
晓芳不知从哪里来了那么大劲头,拨开众人,一下子冲到祝福身边。当她看到满脸是血、昏迷不醒的祝福时,她对着众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哀求道:“大爷、大叔、兄弟求求你们了,不要打了,再打就会出人命的!”
姑娘的哭声和哀求声使人们的打骂声一下子停了下来,但没过多久,人群中不知谁又忽然喊了一句:“谁包庇坏人我们就打谁。”
“对!把这破鞋一起收拾了!”人群中又爆发出了喊打声。
可怜姑娘的哀求声和叫声,在一拳拳的打击下,一阵阵的脚踢声中渐渐变小了、消失了。
祝福的父母把儿子和晓芳送到县医院,医生说祝福的腿已经骨折,必须马上做手术。
连饭都没得吃,哪有钱做手术啊?父母不得不用架子车把他拉回家里。一个老中医看到可怜的祝福,偷偷地免费为他用中药治疗。后来,骨折是愈合了,但由于骨头错位没能手术矫正,祝福落下了终生残疾——走路跛行,因此人们给他取了个外号叫“祝瘸子”。慢慢地,人们只知道他是祝瘸子,他的大名几乎没人知道了。
晓芳被送到医院后,好在她家是贫农成分,亲戚朋友凑了些钱,让她在医院住了下来。经过两天的抢救,晓芳终于醒过来了,醒后说的第一句话是:“祝福没有破坏农业学大寨运动,他真的没有,真的!”
开始人们以为她脑子受了点刺激,都劝她好好养病。谁知她每天茶饭不思,烦躁不安,一见到人都重复说着那几句话,这时人们才意识到她疯了。后来她被转到当地一家精神病医院治疗,住了半年多医院都没有好转。
祝福被打后三个月,他可扶着拐杖行走了。他来到医院探望晓芳。谁知一见到祝福,晓芳脑子一下子恢复了正常,她抱着祝福大哭起来。说来也怪,只要祝福一离开,姑娘又会变得精神失常、语无伦次。
祝福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多么好的一位姑娘,竟然敢以瘦弱之躯前来救他,为了救自己,她肉体和精神遭到重创,他心中深感内疚不已。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祝福决定要娶她为妻,发誓爱她一辈子!祝福的想法得到父母和晓芳父母的赞同。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天早上,祝福一跛一跛拉着一辆架子车从30里外的医院把晓芳拉回家里。时值四月,春风荡漾,万物复苏,大片大片的麦田翻滚着绿油油的波浪,油菜花随风摆动着,向着太阳,向着春风,向着大自然,在诉说着生命的美好、生命鲜艳而又生动的色彩,路边的野花在随风摇曳,红的、黄的、紫的、白的,在春天里各自争相怒放着自己卑微但却是鲜活的生命。
祝福把架子车停在路旁,他小心翼翼采摘了好大一束野花,双手捧给了晓芳。自6个多月前被打伤住院后,晓芳脸上第一次泛起了红润,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祝福把一朵鲜艳的野花戴在晓芳头上,他双手捧着晓芳的脸说:“你真美!我要娶你为妻,我要用我的生命保护你!”
晓芳眼里噙着幸福的泪花说:“能与你呆在一起就足够了。”她停了停又说:“祝福,你连自己的生命都不能保护,你怎么能保护我呢?”说着说着二人竟是抱头痛哭。
祝福用衣襟帮晓芳擦了一下眼泪,安慰晓芳说:“我相信,我一定会用自己的双手和智慧,为你、为我们建起一个温暖的家!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
晓芳似懂非懂地望着祝福,眼里布满对未来生活的担忧和迷惘。
祝福虽然瘸了,但他聪明好学,拜了一个木匠师傅学起了木工活。祝福天生擅长算术,这对他学做家具、建房子可算派上了大用场,他总是能用最少的材料制造出最好的家具和房屋。没过多久即在当地名声鹊起,找他做家具和盖房子的人竟然要排起队来。
生活渐渐宽裕起来,祝福也努力积攒了一些钱,他带着晓芳四处求医,最后在省城找到一位国内有名的精神病方面的专家。
祝福把妻子的故事告诉了教授,教授深受感动,为晓芳制定了一个长期的治疗方案。晓芳的病情逐渐好转起来,她的心情也逐渐好起来。祝福为了改善晓芳的体质,还用做木匠活换取一些鸡蛋给晓芳吃。晓芳的面色一天天红润起来,体质也得到了明显的改善。
两年后她怀孕了,临产时发生了难产。祝福急忙把晓芳送进了公社卫生院,一直等了两天就是生不下来。晓芳肚子痛得在床上大声喊叫,豆大的汗珠一直不停地往外冒。最后医生说没办法让她赶快转到县医院。
县医院的吴琼花主任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妇产科医生,她仔细为晓芳作了全面检查,然后心情沉重地对祝福说:“小孩在子宫内是臀位,因大量出血,目前情况危急,需要紧急进行手术,但手术有很大的风险,母子同时保住的可能性不大。”她顿了顿,然后询问祝福:“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祝福听到吴主任的话,像是冬天里被披头盖脑地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僵在了哪里,脑子一片空白。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缓过劲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吴主任面前,哀求她一定要把母子都保住!
吴主任艰难地摇了摇头。
祝福咬了咬牙说:“如果真不行那就保大人吧。”不过他还是一遍一遍哀求吴主任也能把孩子保住。最后,吴主任对他说将尽力而为。
在晓芳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刹那间,祝福紧紧地抓住晓芳的手要她一定挺住,他在手术室门口等候她平安出来。
晓芳也可能预感到了不好的手术效果,嘴唇嚅动几下,发出了细微的声音,她要祝福好好活着,如果孩子能平安生下来,一定要他把孩子好好抚养成人。
随着手术室大门咣当一声的关闭,祝福全身僵在了那里。
手术室门口外的等候是让人最揪心的时刻,祝福不停地搓着冒汗的双手,在手术室门口外一瘸一瘸地踱来踱去。虽然当时气温只有十四五度的样子,他脸上仍时不时渗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面部的肌肉在不协调地抽动着。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慢慢流逝,祝福的心一点点往上提,不一会即感到心把喉咙给堵上了,使他喘不过气来,脸上出现一阵阵苍白。他努力咽了一下唾沫,似乎把快要堵上的喉咙打开了一个小缝,但很快又被堵上了。还有,更要命的是他一直有想去厕所的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祝福感到双腿特别不听使唤,腿部肌肉好像失去了神经控制,都在痉挛地、漫无目的地抽动着,每挪动一步他都感到要费很大力气,好不容易到了厕所,解了半天也只挤出了几滴尿液。刚回到手术室门口,又有想去厕所的感觉。不到一个半小时,他竟上了6次厕所!这种煎熬使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医生从手术室出来了,从医生的表情他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医生无可奈何地告诉他,他妻子由于大出血休克不治身亡了。令人安慰的是手术已成功救出孩子,是一个6斤多的女儿。
祝福像是触了电似的,全身肌肉猛一抽搐即昏了过去。
祝福为了纪念死亡的妻子,为女儿取名叫祝忆芳。在此后的日子里,他把女儿当成了心头肉,当成了他生命中的全部。他既当父亲,又当母亲,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女儿拉扯成人。
女儿继承了祝福聪明的天赋,在班里学习成绩总是数一数二的,女儿也继承了晓芳的美丽,13岁时即出落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祝福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把自己拼命工作俭省节约下的钱都用在女儿学习上了。
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期,改革开放的春风已吹到了祖国的每一个角落,祝福家乡也开始实行包产到户,农民可以办养鸡场、养猪场,也可以做点生意和外出打工了。聪明的祝福组织了一个30多人的工程队,一开始在县城承包建筑项目,不到两年,工程队即发展到50人的规模。这时候他听说广东沿海发展很快,建筑行业如火如荼,就萌生了去广禺市闯世界的念头。他与父母商量了一下,得到了父母的赞同,就带着一支50多人的建筑队伍来到了广禺市。
虽然开始创业是艰难的,但祝福凭着一颗善良淳朴的心和精明的眼光,接了一个又一个建筑项目。他特别注重工程质量,所完成的项目均获得好评,不到5年时间,祝福的企业已发展到了500人,资产达到了上亿元。
这时又传来好消息,女儿考上了广禺市一家名牌大学。在入学前,祝福带着女儿来到晓芳的坟前。他给妻子带来了她喜欢吃的苹果和煎蛋。
祝福跪着把苹果和煎蛋摆放在坟前,啜泣着说:“晓芳,我和女儿来看你来了,我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的煎蛋和苹果。记得你怀孕后总想吃鸡蛋,那时咱家还穷,我跑了几个村子挨家挨户去问,人家看在我给他们盖房子做家具的份上才送给了十多个鸡蛋。现在好了,我们生活好了,可以天天吃鸡蛋了。”他顿了顿又说:“晓芳,我还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我们当年在高中时都有一个上大学的梦,可惜呀,咱俩都没有那个命,咱闺女有出息,替咱们圆了上大学的梦。从今以后你就放心吧,女儿已长大成人,你看女儿还和你一样漂亮,你也该满足了。另外还有一个事给你说一下,当年给我治腿的老中医李大爷年事已高,腿脚不灵活了,我给他买了一个轮椅,别提他有多高兴了。还有,以前你总是惦记着咱隔壁的五保户张大娘,她孤寡一人无人照顾,现在咱有钱了,我把她家的屋子翻修了一下,这样她就不会在下雨天淋雨了。还有个事想和你商量一下,这几年有好多人都给我说让我找一个老伴,有很多人上门给我提亲,都被我拒绝了,我心里放不下你啊。每逢别人提亲,我总是感觉到你没有离开我,就在我身边。咱闺女也劝我找一个伴,年龄大了,也好有个照顾。
可我到现在还没发现有比你好的人……唉,不说这些了。说点高兴的,我在广禺市家里给你立了个牌位,每到逢年过节,我就到牌位前给你说说话、拉拉家常。但我还是怕路程远你听不到,就过来到你身边给你唠叨唠叨。”
晓雷听着祝福的故事不知不觉泪如雨下,他用泪眼望着眼前这位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祝老板,油然生了敬意!他明白了祝老板为什么待人如此忠厚,找到了为什么在他骨折后老板不惜一切代价为他治病的理由,也明白了这一切都源自他心中的爱和责任。
他也明白了人活着不单单是为了自己,而更重要的是为了他人和这个社会!
祝老板用手帕擦了擦眼泪,继续说:“晓雷,你比我幸福多了,你的女朋友虽然嫁人了,但你还有机会见到她和祝福她,我连祝福她的机会都没有了……”
晓雷用手抹了一把眼泪,连连点头称是。
这时祝福拍了一下晓雷的肩膀说:“晓雷,振作起来,为了你自己,为了你深爱的女朋友!”晓雷望着祝福那棱角分明的面庞,心中油然产生了无限感激。
祝福顿了顿又说:“现在我就给你一个锻炼自己的机会,我们公司拟搞一个大型房地产项目,购地2000亩,投资超过50亿,该项目由你全权负责,包括土地购置谈判、整体布局和规划。”
晓雷突然感到一阵激动和欣喜,但转念一想这么大的项目,那可是老板的全部身家啊!万一搞不好,那怎么对得起祝老板呢?不觉犹豫起来。
祝福看出了晓雷的犹豫,一双大手抓住晓雷的手说:“晓雷,放心干,你是有能力的,我做你的后盾!”
晓雷用钦佩和感激的眼光注视着祝福,他感到了祝福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虽然有点痛,但他从祝福手中感觉到传递给他的巨大力量和能量。
第二天一大早,晓雷即去实地考察拟购置用于房地产项目的那块土地。它位于广禺市城东约20公里,背靠一座不大不小的青山,有无数个坑坑洼洼,原来农民在此建成一个个鱼塘用来养鱼,还有一片片荒弃的稻田。一连10多天的实地考察和对广禺市房地产项目现状的分析,他对这块地的使用有了明确清晰的定位,这个项目应定位于开发中高档房地产项目。他又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对该片土地作了详细的考察,根据地势他作出了大致的规划:南边邻近公路的一片土地开发成为高层住宅,东西两翼建成普通别墅群,在北部山坡上建成高档别墅群,中央建一座五星级酒店和一个大型的生活区,包括超市、幼儿园、小学和中学。
一个月后晓雷将整个规划向祝福汇报,祝福仔细听完后,兴奋得大声说:“好,晓雷好样的,我没有看错人吧!”
这时晓雷通红的眼里噙满了激动的泪水,连声说:“谢谢祝总的信任!”
祝福这时发现,才一个月的时间,晓雷瘦了一圈,熬得通红的双眼嵌在疲惫的脸上,让人陡生怜意。祝福心痛地对晓雷说:
“给你放三天假,好好休息一下。”
回到家里,晓雷在浴缸里放满了热水,在浴缸里泡了足足有1个小时,不觉精神振作,疲劳一扫而光。他坐在办公桌前,毫无睡意,在思考着如何能降低建筑成本,把购买土地的价格压下去。
他想了半天没有任何结果,随手拿起了当天的增荔市委机关报《增荔日报》,在第一版赫然登着市政府当天发布的消息:
拟在未来两年内市政府投资两亿人民币,重建邻近主城区的西苑湖。
西苑湖位于增荔市城西,三面环山,湖边绿树成荫,是人们夏天乘凉的好去处,但该湖已有30年未修,最近几年有几次大的暴雨把附近山上的泥石流冲进湖里,使湖水面积缩小至30年前的50%左右。
随着经济的发展,重修西苑湖的呼声越来越高。增荔市政府决定在资金不太宽裕的情况下拨出重金重修西湖苑。据专家分析,湖底清淤工程巨大,要把这些淤泥运到市外一个废弃的地方,花费将会占去整个工程的70%左右。
晓雷看着这个消息,不觉眼前突然一亮:西苑湖距祝福拟购置作为房地产开发项目的土地仅有2公里,如果把两个项目一同拿下来,既能解决湖底清除淤泥的置放问题,又能解决房地产开发地块地势低洼需要大量土方填平的问题,两个项目同时启动将会省去30%左右成本。“太棒了!”晓雷自言自语地说,他将拳头狠狠地砸到办公桌上。
第二天一大早,东方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一夜未眠的晓雷叫来公司司机,驱车来到西苑湖。他围着西苑湖转了一圈,详细了解西苑湖周围的地貌,把施工的位置一一记录下来。
当天晚上他详细向祝福汇报了他的想法:把政府投资用于西苑湖重建工程的2个亿来购置房地产所用土地,将湖底清出的淤泥填平房地产地块的洼地和沟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