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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负担

随着众人那越发激烈而高昂的呼喝声,场中的气氛登时热烈非常,众人的心中也是气血翻涌、豪气顿生……

直到,那躺在担架上的韩大郎也不禁一时忘形,在激动的振臂高呼中,不免扯动了胸口的伤处……登时在韩大郎的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声中,韩四叔也随之惊呼起来……韩悠、牛七、李二驴更是被惊得立时色变,慌忙赶上前来查看一番……

众人这才发现,韩大郎的伤口应该只是被刚刚手臂的动作,牵扯得伤口处撕裂了些旧创,鲜血也只沁出了少许,看上去倒还不算严重……韩大郎疼得脸色有些发白,但仍勉强的苦笑道:“对不住了各位兄弟,都是俺拖累了……”

韩悠二话不说,先伸手就掩住了韩大郎的嘴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脸上也露出了些恼怒之意,正色地道:“大郎!你可莫要如此说话。需知,若不是你前日里为了大伙才挺身而出与杜远那厮拼斗,你也不会挨了那厮一刀……你这么说却是将兄弟们都看作是啥子人了?……大家既是兄弟,往后就莫要再如此说话了……”

说着,韩悠伸手就解开了那绑紧的布带,再仔细查看了一下大郎胸部的伤口情况,这才略略放心地点点头,道:

“再说了,你这伤恢复得已是不错,只要坚持下去,不出几日,大郎很快又会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子!……嘿嘿,可莫忘了,你我前几日里就曾誓言——要为这天下百姓出头,杀官除恶!……总之,谁欺压百姓,谁与百姓们作对,俺们就对付谁!……切莫忘了俺们的口号——天道既是不公,那俺们就要替天行道!”

一旁的周仓正为众人间这种相互关心、处处照顾中展示出来的兄弟情义而微微感动时,却猛的听到了韩悠的这番话,不由得一呆,嘴中也不由喃喃地念道:“要为天下百姓出头,杀官除恶……天道既是不公,那俺们就要替天行道!……替天行道!”

就像是着了魔般,周仓双眼大亮、那张大黑脸上红光闪现,嘴里最后只不停念叨着“替天行道”四字……突地,周仓一声暴喝,顿时把场中众人都吓了一跳。

周仓激动得那张大黑脸都快成了紫红色,兴奋地吼道:“好!好一个替天行道!天道既是不公,那俺们就要替天行道!说得好!说得好啊!哈哈……代上天主持公道——替天行道!哈!听着就够、够……有气势!……俺周仓喜欢!哈哈……”

说着,周仓已经咧开大嘴狂笑起来……

一旁的杨凤也笑道:“俺也说韩小哥儿提的这四个字就是好啊!替天行道!这可比那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什么的更霸气多了,听着就让人……那个,感觉很有气势……哈哈!”

一旁的牛七却有些迷糊地看向了铁蛋:“铁蛋兄弟,不是替天行“盗”么?……前几日,俺好像还听三哥儿说……那什么、俺们是帮着老天爷去抢劫来着?……这会咋成了那什么主持公道了捏?“

铁蛋那双眯缝眼眨巴眨巴,也有些不解地看向牛七:“俺倒觉得没啥子区别啊……那不是一个意思么?”

牛七闻言登时默然,良久才点了点头,貌似很感慨地道:“嗯!也对,这本来就一个意思!哇哈哈哈……还是铁蛋兄弟聪明啊!”

说着说着,这两个家伙都看看对方,不由咧开大嘴,同时傻笑了起来……

就在众人的情绪正越发的炽烈时,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韩悠,却依旧敏锐地隐约察觉到了场中似有一丝异样的气氛……

韩悠有些奇怪地环目扫视了一下四周,登时就有些呆住了……簇拥在他身旁的杨凤、周仓、李二驴等人很快也察觉到了韩悠的异常,不由也很快安静下来,场中此时也只剩了铁蛋和牛七这两个家伙那憨憨的傻笑声……

等这两个反应迟钝的家伙傻乎乎地刚察觉出有些不对劲时,只见众人的外围处……也就是那些围过来的野民群中,此时却显得异常的沉寂……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慢慢地从野民群中走了出来——那是铁老汉。

铁老汉那双浑浊的老眼正紧紧盯着场中的韩悠,眼中既有着充满希冀的光芒,脸上却也带着几分忐忑不安的神色……一直慢慢地走到了韩悠的身前,铁老汉突然扑通地一下就跪倒在地,那颗满是花白头发的脑袋也深深地埋了下去……

韩悠登时大惊,正待要上前搀扶时,却听铁老汉那把异常嘶哑而低沉的声音已经响起:

“韩小先生、诸位好汉爷,俺们原也都是些寻常百姓,只是被那官府大户逼迫得无田可种、无家可归,这才成了如今这等野民、贱民……刚刚俺们也都听到了韩小先生和诸位好汉爷的话,虽不能全懂,却也能明白——诸位都是些想为了俺们这些穷苦百姓出头做主的好汉子!……俺们在此拜谢韩小先生和诸位好汉爷的高义大德……也请诸位收留了俺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吧。”

呼啦啦……随着铁老汉那嘶哑悲泣的呼喊声,四周的野民们此时也都纷纷跪倒在地,向着场中的韩悠等人拜伏了下去……

场中众人登时都呆住了……看着四周那纷纷跪伏在地的野民们——看着他们那干细瘦小的体型、孱弱赤倮的身躯,杨凤和周仓不由都彼此间对视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中流露出的那抹不忍和为难之色——

这是一群即将要饿死的野民——他们的身子极度孱弱,甚至连走路都困难;他们没有土地、没有家财、没有房子、甚至连件完好的衣服也没有……他们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最基本的自保能力……

要收留这样的一群野民么?……他们看起来是那样的孱弱,他们根本什么都做不了……收留了他们,就意味着要保护他们,要照顾他们,还要为他们找吃的、找穿的……这无疑就是一个负担——纯粹的负担——也是沉重的负担!

愣愣地看着四周的野民们,杨凤和周仓都不禁迟疑了——刚刚大家不还都在信誓旦旦地说着要为穷苦百姓们出头,要替天行道么?那四周这些可怜的野民又算什么呢?他们就不算是穷苦的百姓了么?……

不由自主地,杨凤和周仓都同时将目光望向了韩悠……

铁蛋、牛七、李二驴,还有那躺在担架上的韩大郎,看着四周那些默默地跪伏在地的野民们,几人的眼眶都不禁湿润了……但他们并没有说话,只是也默默地将目光看向了韩悠……

老实人韩四叔这时却有些激动地跨前了一步,也在韩悠的前侧缓缓跪了下来,双目通红地哽咽着道:“三哥儿,他们、他们……也和俺们是一样的普通百姓啊……他们的命……苦啊!……若是三哥儿有甚主意……四叔求你了……”

已是泣不成声的韩四叔实在说不下去,也对着韩悠就拜伏了下去……

场中气氛此时已变得无比的压抑……野民群中隐隐传出的阵阵悲泣声更是缓缓联成了一片……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韩悠的身上……此时,韩悠的身子挺得笔直,那双有些发红的眼睛却闪烁着格外锐利的光芒……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用变得异常锐利的目光缓缓地扫视着那四周跪伏的野民们……

最后,韩悠将目光停在了那同样跪倒的韩四叔身上,用有些嘶哑的声音沉声喝道:

“四叔起来!……刚刚就说过了,俺们都是兄弟,真正的兄弟!兄弟之间即便有事相求,也不需要下跪!……俺们兄弟,都是男子汉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从今日起,俺们再不会向别人下跪!不管是朝廷官府,不管是高门大户,也不管是高人还是恶霸……俺们都绝不下跪!”

韩悠这番铿锵有力的话语,顿时让杨凤、周仓、牛七等人的脸上现出了一抹激动之色,刚刚那股沉郁神色登时也一扫而空……他们都用异常热切和充满信任的目光看向了韩悠……

韩四叔闻言不由浑身一震,立时抬起了头,尽管那张脸上依旧是泪水纵横,但他还是缓缓地从地上爬起,然后也同样站直了身子……

韩悠将目光再度扫向了那四周跪伏的野民们,随后又看向了跪在自己面前的铁老汉……他缓步上前,双手伸出,将那仍在悲泣着的铁老汉慢慢地扶起,然后一手搀扶着铁老汉,一边转头对着四周的野民们沉声说道:

“俺知道,铁老说得没错!你们原本都是些普通的百姓,被官府欺压、被豪族欺负……土地被夺了,家财被抢了,最后连片容身之地都没有了……你们被逼成了现在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就连死了,都没脸下去见祖宗!”

韩悠的话,登时让四周野民们那隐隐的悲泣声越发的响亮,野民们的脸色也越发的悲苦……

“可是,你们哪怕被逼到绝路;你们哪怕被逼到了这个地步……可你们是怎么做的?逆来顺受?……就这么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别人的欺压、蹂躏、凌辱?……你们看看自己……现在的你们还像是人么?你们对得起你们的祖宗么?……土地没了、家没了、老婆没了、孩子也没了……你们这么活在这个世界上,还不如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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