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依听了直皱眉:“所以你就将西瓜尽数吃了?我上回探病时听梅儿讲,你是因贪凉才染病的,怎地如今又吃这些寒的冷的?也不嫌伤脾胃?”
“确实近来胃口不佳。但是这暑热天得的病,不就该用寒凉的东西清热吗?需对症下药,病才能好,有些看似是虎狼之药,实际上于病症大有益处呢!我平日里火气重,经常会自己调理身体。在这方面,我可比你懂。”飞源洋洋得意道。
说话间,烟梅已拿来了药方。夕依拿过来仔细一瞧,脸上便浮现出释然的神情。
“二姐姐,你跟妹妹说说看,最近你都吃了些什么降火的好东西?”
飞源很不高兴夕依纠结于她的饮食,语气颇为不善:
“能吃什么好东西?横竖吃不了那些山珍海味!再怎么,也比不了你和长姐啊。无非就是些有利于我养病的东西:田螺、蚌肉、豆腐……我咳嗽,所以每顿吃冰糖雪梨,清肺热嘛。因为胃口欠佳,泡生萝卜也必不可少。另外茶都换成了白菊花茶,要凉好了加冰喝……”
“停!”夕依打断了她一发不可收拾的菜谱罗列,哭笑不得道,“全是又生又凉的?”
“是啊。可怜了梅儿,天天给我把这些有利于治病的吃食,变着法儿地弄花样呢……”
“二姐姐你知不知道,”夕依一脸无语,“大夫们都跟你开的什么药?”
“什么药?我哪儿能知道,那些个破草名儿我看不懂。”
看不懂你装什么行家?还那么自信,自己就给自己食疗起来了……真是半罐水响叮当!
“我给你念念。荆芥、防风、羌活、柴胡、桔梗……”
明明发热得头昏脑胀,这个女人还在这儿念起经来了!飞源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了,有气无力道:
“那都是些什么!说点我能听懂的!”
夕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第一次觉得和古代人说老祖宗的东西,居然也有会代沟!不由地想变身马哥咆哮体:
“你没喝过荆防冲剂么!没喝过小柴胡冲剂么!那玩意又苦又甜啊有木有!你没吃过那一包几十粒、像屎蛋蛋一样的九味羌活丸么!?包了一嘴的中药小丸子,又臭又苦吞不下去啊有木有!”
飞源白眼一翻:“说人话!”
好吧,古代人的确没见过中成药。夕依默默哀叹,只得让香兰立即出府去寻了一个大夫过来,自己已经无法再和飞源好好交流了。
梅儿给飞源放下了床边的帷幔,再往手腕上盖上一方锦帕,那大夫才把三指搭在了飞源的脉搏上。只见他捋捋胡须,踟躇道:“这夏日里的邪寒之症,照理说是极弱的,只要用对了药,不日便可痊愈。何以这么长久也不见好?”
“邪寒?”飞源听罢吃了一惊,“不是风热么?”
“谁跟你说是热症?”大夫胡子一吹眼一瞪,好像在说: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是你不可以怀疑我的专业!
夕依忙命香兰递上那几张方子。
大夫也是一味一味看得仔细,奇道:“都是驱寒解表的好药啊,怎么会不管用了呢?莫不是小姐您身子太过孱弱,药石不灵?”
飞源急得直摇头:“大夫,我身体好着呢,从来没害过大病。我觉得一定是药里面有问题,您再仔细帮我看看。”
“嗯,嗯,”大夫加速了捋胡须的动作,眼睛在药方上来回扫着,“要说问题,是肯定没有的。但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妥。”
“如何不妥?”两姐妹齐声问道。
“药量太轻,本该用三钱的用了一钱。若说是怕小姐身体弱受不住药力,但这么多日不见好,也该加重了;若说是给不起药钱才酌量,那更是不可能的事……这里是高门大户,又不是什么贫苦农家。”大夫就此打住了,毕竟他只是个看病的,有些事不能说得太直白。
他顿了顿,见飞源已经气得浑身颤抖,又慌忙补充道:“不过这于小姐的病并没有任何妨害,小姐请放一万个心吧。虽说药量轻了点,但毕竟是对症下药的,最多不过好得慢了些,断然不会毫无进展的!”
“大夫,”夕依接口道,“若在药量不足的情况下,还大量食用大寒性的食物,会怎样?”
那大夫一听此话,便立即大惊失色道:“什么?都吃了什么?”
“田螺、蚌肉、豆腐、西瓜、冰糖雪梨、泡生萝卜、白菊花茶……”夕依一面利落地数出来,一面感叹自己的记忆力还真没用在刀刃上。
大夫此时的表情,简直就像这些东西是他自己吃了一样:“本来就是湿寒之症,还吃这些大寒的东西做什么!还嫌病得不够重么?我们讲寒者热之,你偏偏让它更寒,怎么好得起来?!再加之药量偏少……正难胜邪啊。长此以往,必有性命之忧。”
听到此话犹如五雷轰顶,飞源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只脚,已被那恶鬼的长舌缠住,正要拉入无端苦难的阿鼻地狱……
透心的凉意,席卷了她本已积寒成疾的身体。
既然找到了症结所在,大夫就立即给开了一个方子,又千般叮嘱了食物的禁忌,方才起身离去。
香兰刚前脚送走大夫,飞源后脚就把一桌的瓜果砸到梅儿面门上了。这一砸已是用光了她所剩无几的力气,打人是打不动了,于是就发动了她最擅长破口大骂:
“你这个小蹄子,你反了啊你!那些要命的东西,是你主动劝我吃的,还空口白牙地说你自己懂些医理……背主的贱人,我是待你有多不好,你要这么害我!?”
“不好不好当然不好!”梅儿就像决堤的洪水,一面哭喊一面抓头发,“小姐你心情一不好就打我,一受委屈就折磨我!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从来就没好过!哪家的大丫鬟像我一样过得猪狗不如啊,连那粗使的洗脚丫头都没受如此多欺辱!”
“你……你,”飞源气得腹痛,一手按着腰间,一手指着梅儿道,“你嫌自己过得不好是吧?好啊,那我现在就让管家婆子卖你到窑子里,我看你是不是比现在舒坦!”
梅儿一听这话,又急又气,弓着身子撅起屁股,一个疾步就要拿脑袋往那墙角的柱子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