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酒蠢酒爱酒的人日益多了,为什么呢?酒好啊!你看酒有多好啊!一个喝酒的人手拎着酒瓶在街上弯弯曲曲地走,口里冲出来酒气将自己的视线里的一切都缥缈起来,那境界是天堂里的景致啊!二个喝酒的人撞在二棵树上,身子像条长形棉花缠着了树,树就成了自己梦中的情人,这种长久而粗壮的拥抱哪里去找啊!三个喝酒的人赖在床上不起来,先努力地想,在哪里喝酒?喝什么牌子的酒?喝了几瓶?喝了白的又喝了黄的没?自己是怎样回来的呢?这个过程回忆起来挺复杂,像儿时在山村的禾坪看电影,那个电影的胶片像是被酒烧硬了,老是不经意的断开,这种残缺的美哪里去找啊!四个喝酒的人在回忆过程中,对自己在心里笑了笑,笑毕,翻过身来,揭开手机,给昨夜喝酒的兄弟发信息,信息大抵都是:兄弟,喝高了,又喝高了!
喝酒的人缠在树上时,十个或百个路过的人心里说,这是喝蠢酒啊!好猛!
而不像这样喝酒的人也大有人在。有人管叫喝雅酒!你看人家把酒弄得多雅气。喝雅酒的人一进包厢,往往被让至酒桌的主席台,屁股未热,服务员就怯怯生生地问先生就等您定酒水。喝雅酒的人眼逗也不逗服务生,径直把话递给旁边一位道,晚上有大事要办,酒就免了,免了。那人哪肯,说,您就给小弟一些薄面,咱缺钱也还真不缺这几瓶酒钱。转脸就向服务生,68度的有没有,先上两瓶,也就两瓶,总量控制好不好?领导!
酒香气扑鼻而来,大伙开始喝,如蜻蜓点水般喝,又轻松,又保健。你看喝雅酒多体面,多斯文,指甲大的酒杯让大拇指和食指把嘴沾湿,酒就不见了。酒跑哪里去了呢?一半在唇上,一半在舌尖,咂巴几下,酒香寻着鼻孔向上钻进去,潜入了丹田。
王三毛几个月前是一辆黑色小车的司机,王三毛是一个既喝雅酒又喝蠢酒的主儿,但他喝雅酒却喝出许多苦来。
王三毛那辆车是他领导的专车,坐专车的那位领导喜喝雅酒。王三毛一般就餐时多在了豪华包厢,主席台就坐领导,王三毛对面坐着,一桌人大低七八个,先是照例喝个“满堂红”,王三毛喝了第一杯。斟上后,王三毛就很少有机会举杯了,先是满桌的人每人敬领导一杯,领导兴起,每人回敬一杯。王三毛观察着观察着那瓶酒就下去了一半。有回,王三毛试着去敬自己领导想混杯酒吃,却让领导笑着呸了回来,说,你王三毛平时又不喝酒,这回发猛了是不,却又不懂规矩。弄得王三毛满身尴尬,听了领导的话,王三毛的酒杯转了方向,向买单的那位刘总那双软绵绵的手碰去。
王三毛那时就想,大口喝酒多好!王三毛酒量大,能一口喝下一瓶衡水老白干。王三毛说,喝那酒,就像吞下一团火,大冬天里那暖和劲儿,别提了。
那一回,王三毛又喝了一场苦酒。2003年农历大年十二月二十三夜,王三毛在豪华包厢里只喝到三杯酒。心里都跳出一团火来,王三毛狠狠地想,这般好酒,怎就轮不到自己?就不能大口大口地喝呢?便索性早早地吞了两碗米饭,丢了碗就离席在沙发里寻思着,今晚硬是要喝回蠢酒了。
逼近年关,那天领导要单独行动。完了酒席,领导吩咐后,王三毛心里窃喜,将车鱼一样地驶进了灯火中。
在车上,王三毛就调集了喝酒的人,而已睡在床上的张不倒却是死活不出来。王三毛就吼,不出来好啊,行啊!我现在就打119,说你屋里起火了。
张不倒电话里就骂,是你屋里起大火了呢!
王三毛涎着脸嘿嘿直笑,你屋里后院还没有起火吗?我问你老婆看看。
张不倒从床上弹了起来,去哪?
王三毛说,老地方了,你兄弟不来就像煮菜不放盐,寡淡寡淡。
张不倒骂骂咧咧对老婆说,王三毛又发癫了!
一班酒友坐好,王三毛坐在主席台上,王三毛发话,明天是小年,各家有各的事,今儿兄弟和大家提前过个节,首先一句话,酒要喝好,但人不要喝倒。
农历十月二十三日晚上十点,四瓶老白干上了桌,四瓶在王三毛眼里是那么丰满的酒站在桌上咧着嘴笑,菜没有上,王三毛便端起满满的一玻璃杯酒嚷了起来,喝酒、喝酒,将这鸟酒儿喝死它。
张不倒先是中午喝了点蠢酒,又是刚起来,想缓缓气再战斗。王三毛哪里肯依,举起杯便往张不倒酒杯上蹭,先喝一半,咱兄弟什么来着,哦,喝一半就感情不断。话未说完,王三毛的酒杯便从众人的眼皮里滑过,也不见王三毛张什么嘴,半杯酒就不见了影儿。
张不倒和王三毛是喝酒的老搭档,大伙套路都十分清楚,都喝了下去,此后,就放慢了节奏,悠悠和和地吃了。
上了第一个菜,王三毛喝完了第一杯酒,上了第二个菜,王三毛喝了第二杯酒。这样喝,让张不倒觉出异样,便附在旁边的丁二瓶开了个小会,丁二瓶笑着说,没事的,估摸他是口渴了呢!说说笑笑,丁二瓶却发现王三毛忽然不见,丁二瓶问,王三毛是不是在厕所里那个去了!张不倒说,不可能,这不是他的水平和风格。
喝喝停停,停停喝喝,就是不见了王三毛,丁二瓶操起了电话,拨了四五通,王三毛才接。王三毛说我在的士车上呢。丁二瓶疑了问,在的士车上干吗?王三毛说我在找我那辆黑色小车呢!
大伙乐了,王三毛的车就停在夜宵店子门口。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日的凌晨,夜雨中王三毛在他车屁股后面撒了一泡蹦蹦跳跳的尿,溅得他满裤子都是。王三毛骂道,妈的,找得你好苦。骂毕,王三毛带着一身寒气飘了起来。王三毛有点语无伦次乱说,年纪大了,头发(缺)了,牙齿(白)了,老子就搞酒不赢了吗?没这个理儿!
一瓶酒硬是扎实地落了肚,又添了几瓶啤酒,天就让王三毛喝成了白酒的颜色,王三毛抓出一把钱朝着打起瞌睡的老板喊,喝醉了,买单了!
二○○四年正月初八,王三毛出了车祸。王三毛坐在豪华包厢里喝雅酒,那回领导让人劝得顶不住了,便大起胆子叫上平日在他眼里不会喝酒的王三毛说,我这个毛师傅,平常就不足一两酒量,今日就让他代我来打个通关行不,王三毛被推着站了起来,那当儿,王三毛在心里发冷笑。一个通关,就是十个八个通关也是小菜!
但那天,王三毛仅仅是打了通关,就出了车祸,王小毛的车在前面优雅地走,没提防被人撞伤了屁股,把领导宝贵的腰子撞坏了,住了半年院。领导出院后,说,开车喝酒误事啊!便将王三毛拎放在办公室闲了起来。
现在王三毛每天骑着一辆无牌照的摩托车上班,晚上喝酒时,王三毛嘴边常挂着一句话,妈的,咱难道就不是喝雅酒的命吗?二两酒就醉得像跳探戈摇头晃脑,命苦啊!
说多了,大伙起了疑心,王三毛内心里是不是更喜欢那种喝雅酒的而酒醉的日子呢?但想归想,大伙都没说出口,让一大口的酒咕咚咕咚地把话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