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珊在机场等了我一个小时,一见我就一副死定了的表情。
“姐,怎么办怎么办?老爸那个大猪头怎么不看好自己的手机,老妈竟然用他的手机看我朋友圈儿,太可恶了。”李珊絮絮叨叨的抱怨。
我还因为包里那张明信片而窃喜,随口回答她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珊的嘴巴张的跟鸭蛋一样大,“小样儿,去了趟云南胆子变大了啊?”
“那还能怎么办啊?”我捏捏她的脸,“哎?好像又肥了不少。”
她拍掉我的手,小脑袋瓜里不知道在想啥。
临进门口的时候,我们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真的用上了阿七这个“英勇就义”的词语。
给我们开门的是爸爸,神情疲惫而沧桑,我和李珊都以为他因为我们的事情受到牵连,被妈妈惩罚。于是分别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和香吻。
老爸好像有些情绪激动,这么大个男人,竟然掉了金豆豆。他转身擦掉眼泪,红着眼眶转过身来,严肃的说:“放下东西跟我去医院看看外公吧。”
我和李珊把行李扔在客厅,衣服也没换就直接跟着老爸去了医院。
重症监护室内,妈妈正在里面,穿着消毒服跟外公说话。
我和李珊隔着监护室的大玻璃窗望向里面的外公,他的脸颊瘦的凹陷下去,整个人瘦骨嶙峋的,好像只是薄薄的皮肉包裹着一副骨架。我们含泪看着他,各种管子插在他的身上,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妈妈背对着我们,我们看不到她的表情。直到外公发现了病房外的我们,我看到他的眼睛动了动,好像要拼命的挤出一个微笑给我们。过了好一会儿,他颤巍巍的抬起胳膊,动了动。我和李珊趴在玻璃窗外面,一边笑一边流眼泪。
我们儿时的记忆很多都是关于外公的,那时候爸爸妈妈的公司刚刚起步,妈妈总是把我和李珊丢在外公外婆家里。直到我们念书后,公司稳定下来,妈妈便辞去了公司的职务当家庭主妇专职照顾两个女儿。但我们同外公的感情依旧非常深厚,每逢周末寒暑假都会去外公家里。后来外婆去了,只剩外公一个人,他也不愿搬来和我们同住。我和李珊便经常回去看他。外公的生活习惯是很好的,每天早上都会去公园打太极,没事儿写字作画,生活简单却不无趣。我是油画出身,跟着外公耳濡目染,国画上面也长进不少。后来在我和李珊高三那年,外公查出癌症,经过了漫长的化疗之后动了手术,已经逐渐康复。没想到,五年后又复发,医生都束手无策,说外公熬不过这几日。
妈妈出来的时候,我和李珊上去抱了抱她。我们都分明感受到她的身子在微微的颤抖,这个在外人看来养尊处优内心强大的妈妈,此刻却脆弱的像个孩子。
从外公癌症复发到他去世,不到十天。舅舅他们从国外回来,在家住了几天参加完外公的葬礼又回美国去了。我和李珊帮着妈妈收拾外公家里的东西,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保持原来样貌不动。妈妈把外公临去前留给我和李珊的东西交给我们。外公给李珊一本他用毛笔字抄写的简装《史记》,留给我的一个小竹帘包着的是他平常作画用的毛笔,还有一方砚台,是舅舅以前给他淘换来的,他宝贝的不得了。
我和李珊都非常后悔,如果我们不曾折腾着非要去什么毕业旅行,一定还可以多陪外公一段时间。外公去了,家里格外的冷清,妈妈也鲜少看电视,每每吃过晚饭我和李珊就回到房间里,没有客厅的电视声音,我们格外的不习惯。
这个家里每个人都绷着一根弦,谁都不敢乱动,好像只要发出一丁点声音整个琴就会毁掉。大家都压抑着,谁都不想说话,好像一开口就会决堤。外公明明很少在我们家住,可是如今他去了,家里却冷冷清清的。我和李珊最近都没有回学校,我们一直待在家里陪妈妈,她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上街去买衣服买化妆品甚至做美容,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我觉得自己像一具行尸走肉,小心翼翼的在这家里走来走去。半夜里拼命的咬着被角,努力的不让眼泪流出来。一闭上眼睛全都是外公的音容笑貌,干脆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灯用外公留给我的毛笔写字。李珊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看着我写大字,然后又被泪水晕染的不成样,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我们就这么以寂静的方式怀念着外公。后来我和李珊回到学校,妈妈否决了爸爸的提议,拒绝让我们进自己家的公司上班,反而决定让我们留在本市考公职。我实在不愿意守着一堆孩子,所以放弃事业编报了一个公务员考试的培训班,在身边的人忙着各种毕业季的时候挥汗如雨、没日没夜的看书做题。
我总是会经常的想起他,外公刚去世那几天,我总会忍不住给他打电话,可是回应我的总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我想,也许他早就把我忘了吧。
李珊在听了我的故事之后我说,“单独出去旅游的人都是去寻找艳遇的,尤其是去大理去丽江的。”
我肯定的告诉她:“我没有去过丽江所以我不知道丽江是不是这样,但是我可以肯定大理不是。”
最起码,我不是,他也不是。
可是,多次的暂时无法接通,很多次的没有消息之后,我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
他到底没有给过我任何的承诺,而且,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恐怕连艳遇也算不上吧。我自嘲的想。
那这到底算什么呢?
回应我的,只有漫长而又永久的——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在正式去培训班上课的时候,我把那张再也不会给我带来希望的电话卡扔进了校园里的垃圾桶,让它伴随着我大学美好生活的结束,彻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