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童,叫格,我比一般孩子早熟,因为我清楚的记得八岁时,记忆中安静的喜欢穿白裙的母亲满身是血的躺在我怀了,释然又甜美的的对我说
“童童,那年你出生,窗外满眼的格桑花,他笑的很幸福,说格桑花是幸福的花朵,我们的孩子就叫童格……”
我的母亲是爱我的,她的离开,我被送到了福利院,在福利院里我不喜欢讲话,安静的像个玩偶,院长索菲嬷嬷却慈祥的像一位天使,她拥有慈母般的品质,温暖干净的笑容,只有她愿意在我满身是血的时候轻轻的抱着我替我祈祷神的庇佑。神的庇佑吗?我自嘲,神从来都不会庇佑半个灵魂都在地狱的人吧。
哦对,福利院不是只有我一个所谓的怪胎,尼诺,他也总因为那双蓝色深邃的眼睛,和与生俱来的优雅感显得与大家格格不入。听说他是去年冬天,被索菲嬷从要死的流浪汉那里带回来的,那时候他都快要被饿死了,却仍不肯地低头要饭,来了以后也不肯说以前的事情,大家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尼诺。
然而也只有我知道,他手掌却是那样暖。在我刚刚到孤儿院的夏天,当别人用一盆冷水从上而下泼过来,身边也全都是嘈杂的哄堂大笑的时候,我能做的只是握紧拳头,与忍不住的寒颤,甚至指甲都钳进了手掌里。
而那双温暖的手轻轻拨开我湿漉漉的刘海,擦干睫毛上的水珠,我却倔强的不肯睁开眼睛,任他抚平我的手,旁边孩子各种的嘲笑声那么刺耳的叫着
“蓝眼怪物和小哑巴,两人一起玩泥巴!蓝眼怪物和小哑巴,两人一起玩泥巴!”
他牵着我,走了不知道多久,甚至走到哪里我都不关心,只记得他在身边小心又温暖的说
“没事了,他们都不在。”
我鼻子一酸,还是不肯让他见到我眼睛红红的样子,头一扭。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淡漠的说
“其实,你不用在意别人说什么的。”
“要你管!”
我大声的说着,毕竟那时候还是个孩子,脾气一上来,多日的不安和委屈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原来不是小哑巴啊!”我听见他干净纯粹笑笑的声音。
我恼羞的瞪开眼睛本来想开口教训的话,一下子因为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又清晰的看着他而憋到了嘴边,尼诺比我大三岁,如果说嬷嬷的慈爱像个天使,那么尼诺就是真的天使,尤其他微微笑的时候,他属于欧美人那深邃的五官与清晰的轮廓,还有天空一样幽兰的眼睛,挺拔的鼻子,如果忽略掉他黑色的头发,就像外国电影里面的模特一样,虽然那时候年龄小,形容词懂得又不多,但是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人。
“小童有没有人说你眼睛很漂亮的啊?”
“你的眼睛也很漂亮啊!”
我脱口而出,尼诺轻微的一震,很快又伸出手摸了摸我柔软的头发。
“我们去那面,那里有阳光,什么东西阳光晒一下就会干了,我再给你吹一吹!”
于是尼诺纯真俊美的小脸在太阳下,被晒的红红的,嘴巴却鼓鼓的吹着我及腰的长发,而我却毫无防备的睡着了。
我从来都知道这个世界多残酷,温暖与悸动是多么奢侈的东西,我并不聪明,所以我很努力的学习,想要拿到好的成绩博得嬷嬷的夸奖,平时私下我也只和尼诺在一起,后来我叫他尼诺哥哥,他称呼我小童。
尼诺哥哥的兜里总留着我喜欢的糖果,他会在阳光下轻抚我的长发,帮我编起他在书上新学的编头发样式,他总是能清楚的感知我冷漠表情下的喜怒哀乐,我也渐渐不掩饰了在他眼里的情绪,也许我可怜的那点童真记忆都是和他在一起的那三年。
随着渐渐长大了,没人嘲笑他的蓝眼睛了,男生的嫉妒,小女生的爱慕,从尼诺哥哥收到越来越多的粉红情书起,我就懂得了,然而女生的情书小礼物,就被他当着我的面无情的丢在垃圾箱里。
我总是笑着跟他说
“尼诺哥哥,那个披肩发姐姐很漂亮哦,听说是班花哟!”
他依旧拍拍我的头,看着我的样子叹气的说
“笨小童,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我已经长大了,你看我都到你肩膀了!”
我不服气的踮起脚尖,他就像没看到我拙劣的狡辩一样,依旧宠溺的对我说
“嗯,小童是最懂事的!”
我几乎都已经快要习惯了他,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院里来了一大群黑衣人,一下子包围了我们小小的孤儿院,他们开着我在报刊上认识的为数不多的豪车,簇拥着一位举止高雅美丽的外国贵妇人,他们说她是尼诺欧阳唯的妈妈,因为凡是见了他们的人都惊奇的发现他们长得八分相似,贵妇人开始见到尼诺欧阳唯还能勉强的保持镇定,扒开了他左肩膀看到了那个印记,然后就爆发一样抱着他哭了起来,嘴里一直念叨着我听不懂的语言。
透过人群,尼诺欧阳唯表面虽然还是那样的淡定,我却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是那样的复杂,他不是没有激动,更多的隐忍与矛盾,而我却慌了,我一直以为我最大的有点就是够有自知之明,我承认我骨子里的自私,哪怕一点点替尼诺欧阳唯找到家人开心的心情都没有,我踮起脚跟焦急的望着他,他一定是要跟家人而去的,那么很快就会离开我了!又要我自己一个人了吗?
而周围的环境似乎又不允许我靠近他们一步,一个黑衣人悄悄在贵妇耳边说了几句话,我看到她止住哽咽警惕的望着四周,拉着尼诺欧阳唯要进入豪车,他们粗鲁的推倒了索菲嬷嬷,我不顾一切冲上前扶起嬷嬷。
透过喧嚣的人群他深深的看着我,疼惜又无奈,我心里无助的呐喊不要丢下我,而我的嘴巴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他制止了拉着他的黑衣人,走到我身边,我一把紧紧的抓住他手,活像捉住救命稻草,而他的手还是那样的暖,我的眼泪忍不住大滴大滴的落在他的手上,眼泪仿佛烫的他,他的手轻轻的抖着,只是抚平我的小手,写下两个字,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也许那天我彻底失去了幼稚的依靠,我飞速的理清头绪,我相信我们彼此取暖时候的那种依赖与信任,对他对我而言都是难再求的,虽然我知道我也只是个小女孩,但我能体会到沙漠里行走的人见到水的感受,乞讨的人见到饭的感受,终日关在牢笼看见阳光的感受,虽然他叫我忍耐,可谁又能忍受被人夺走救命之水,饭,阳光呢,我轻轻抚着他抚过的手掌,心中无数的盘算。
很多年后的今天,当我紧张起来我还会握紧我的左手,也会不自觉的轻抚我的左掌叹息,好像他一直拉着我的左手一样,我忍不住的在想,如果,如果当时我肯听了他的话,会不会如今我们也不会水火不容到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