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级
每次我走过那排伸向河面的石级时,心中一阵悸动。双手捧脸,凝神回忆。回忆少年时代我和你并肩默坐在石级上,看水波流动,看对岸烟树,看月亮从东方升起。有时鱼儿在水中跃出,泼喇一声,给夜增添一点儿静寂。我们偎依着,不说话,让沉默紧紧地包围我们。
我不敢经过那排石级。每次经过它,我就会想起少年时代,我脱下衣服到河里游泳,和水波嬉戏。你坐在岸边看我游泳,分享我的快乐。我游远了,你就在石级上给我洗衣服。洗干净了,就摊放在岸边草地上,你自己躲进树荫里看小说。待我尽兴归来,草地上的衣服已经晒干。穿上身子,我闻到一股阳光的香味,伴随着你的手指残留在衣服上的气息。
那排伸向河面的石级,永远在我心中跳荡的音符。我不会忘记我们俩多次坐在这里,偎依在一起,静听夜空里神秘的天籁。那时,我曾胆怯地抚摸你的头发,抚摸过你的纤手……朋友,你还记得飞过我们身边的那只受惊的夜鸟吗?
石级,你不是伸向河面,而是伸向我的心湖……
泥土
我常常想象你在小院子里晾晒衣服的情景。我感谢那从宽阔的运动场上照过来的夏日的炎阳,亲吻并吸干你衣裳上的潮湿,并使之散发出日光和你躯体的芬芳。我感谢小院里你脚下的泥土。它驯顺地供你践踏,让你身子有个结实的依傍。我希望变成你脚下的泥土,能接触你可爱的双足,看到你美丽的眼睛,倾听你悦耳的声音,并有可能跟踪你的足迹直至你的门旁。更何况那片泥土上曾洒着你的泪,还曾泼洒着我不在时你为我斟下的那杯红葡萄酒的汁液。那洒着你的泪和红葡萄酒的泥土,现在就是如痴如醉的我。请允许我每时每刻守卫着你,注视着你夜间的灯光,陪伴你度过漫漫的长夜。
人类的一切本来都来自泥土,然后又复归为泥土。人类为爱而生。因此,我生前就甘愿腐蚀为你小屋前的泥土—那院子地边上的小草,就是我的精灵唱给你听的爱之歌。
湖畔
湖畔,你从柳荫下的长椅上站起来,目光从水面投向天空。你说:“今晚的月亮真圆。”我抬头望天,发觉那月光皎洁得耀眼。我仿佛觉得我们是在教堂里举行婚礼。周围有万千支蜡烛光照着我们,照着你的黑发,照着你洁白的结婚礼服,还照着那朵红得像三角梅的玫瑰花。我们在光明中行进。唱诗班的歌声,围绕在我们周围荡漾。神秘的宗教音乐的旋律把我们飘起来,飘起来,于是我们就在湖的上空像天使一样飞翔起来。夜空中,在蔚蓝色天穹的深处,我听到一颗星辰在向我柔语:“今晚,在湖畔,我是你的新娘……”
理智
你说:理智是猎人,每天早上迈着不慢不紧的步子,来到他布设的陷阱前,把晚上掉进去的、已经挣扎得筋疲力尽、气喘吁吁的情感毫不费力地俘获,这猎人未免太残酷。
我说:理智是拴马桩。让情感的野马系上缰绳,缚到拴马桩上。这样,你才有时间和精力去做你打算做的工作。只是当你疲惫的时候,才允许自己把情感野马从拴马桩上解下来,骑上它,绕过篱笆,奔向山丘,到花的草原上去驰骋,去追逐鹞鹰的翅影,去引吭高歌,去到池边饮水,去到林间憩息,谛听林鸟婉转的啼鸣。当你得到抚慰,驱除了疲倦,自觉把情感系到拴马桩上。别让情感的野马失控,驮着你任意走向叉路口,或去践踏事业的园囿。如果这样,你将一事无成。不要冷落拴马桩。冷落了拴马桩,也就是冷落了你正在干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