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华彪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宽敞明亮、素雅洁净的房间,五十寸的液晶电视,独立卫生间,淡紫色窗帘隔著的另一边还有间设备齐全的会客室,身旁柜子上摆满各种颜色的鲜花水果,关心自己的人快站满整个房间,心中顿时感到一片温暖宁静。
除了床头铁架挂著几只药瓶有点碍眼,还有漫布空气中福尔马林的味道有些刺鼻,其他一切都很美好。
最起码,自己安全了……
“那个年青人呢?”王华彪蓦地惊醒,上身直挺挺地坐起,吓了病房里的人一跳。
“导演,你醒了!”
“医生,护士,快来啊!”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王华彪终于看见自己的心腹马仔,连忙将化妆师陈姐叫来身旁:“小陈,那个少年,那个救了我们的少年呢?”
“呃……”陈姐一脸尴尬,“王导,昨天那情况,大家都吓傻了,另外三个救难队的男人开车载他先走了,我们是坐公司的车把你送来医院的,谁都没想起跟他们留个联系方式……”
“你个鸟蛋!”王华彪大怒,“我平时怎麽教你们的,每次开机前拜关圣帝君都白拜了?咱们电影人什麽最重要?义气最重要!不讲义气的人还求关圣帝君保佑个毛?连作人处世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人家救了我们,你们就这样看著人家走了,现在就连他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这时候的王华彪哪里还有点国际大导演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个混黑社会的流氓大哥,不过王华彪出身海岛,早年出道的时候,海岛上的电影公司机乎全由当地黑道集团把持,身上沾染些黑道气息倒也平常,那些长年与他合作的团队也早就习惯了。
“对不起,我这就去查!”陈姐急忙想跑出去避风头,但才拉开房间门,动作突然一僵,垂著头转回身体,用蚊子般的音量问:“王导……你……你知不知道那少年的名字?有个名字好查点……”
“你……”王华彪闻言一窒,想发火,却突然想起自己也没问过那少年的名字,似乎自己也有点那啥……
“林奕帆。”
清脆的声音响起,房内众人看向嘉嘉,只见她一字一句道:“林奕帆,双木林,神采奕奕的奕,一帆风顺的帆,林奕帆。”
嘉嘉知道林奕帆的名字也就罢了,毕竟她是被林奕帆亲手援救的人之一,在渡河的过程中互通姓名很正常,但她竟然连每个字的写法都清楚,这就有点不正常了,众人目光中不由得带上狐疑的色彩。
“我后来上网查了一下,他在南康市小有名气,从高中就开始参加各种紧急救难活动,拿过杰出青年奖。”嘉嘉解释著,声音却越来越小,脸也越来越红,最终以细不可闻的声音说:“毕竟人家救了我们嘛,我想感谢他,当然要查一下他的资料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啊!众人心中感叹著,眼看一朵鲜花就要被牛……呃,林奕帆好歹也算是有为青年,还是别吐槽了。
王华彪鼓著掌打破僵局,称赞道:“还是嘉嘉懂得作人,很好,大家要跟她多学习!”随后大手一挥:“小陈,快点去查!”
同一时间,林奕帆也恰恰转醒了过来。
由于最后晕倒,被人硬生生从土石流中拖回岸上,林奕帆除脸部外机乎全身伤痕,现在被包扎的像个木乃伊,在柔和的黄色灯光照映下,唯一没被包上纱布的脸庞更显得苍白难看。
半梦半醒间,脑海里过往画面一幕幕如跑马灯般浮现。
他的家境并不算差,父亲是传统木工雕刻师,擅长雕刻精致的手工艺品,在影视城的商业街上开了间工艺品店,虽算不上大富大贵,维持家庭生计还是十分容易。
由于林奕帆七岁那年的大病,林家耗尽家财还是一愁莫展,最终依靠村人集资捐款,托关系送进华夏三军总医院才将他治好。
林父是个有担当的人,虽然村人并没有向他催债,更没有讨要人情的意思,但雪中送炭的恩惠他却一直牢记在心,多年来但凡村里有事,他往往义不容辞,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也因此,虽然林父赚钱的能力不差,但多年来林家的经济一直仅仅维持在温饱的水平线上,并不富裕。
当初林家托关系将林奕帆送进华夏三军总医院,托的是村中某位老人的关系,而那位老人有感于林奕帆的事,在村子里开办免费武馆,无偿指导全村孩童形意拳,林奕帆正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在他身上所花费的心血也是最多,虽无磕头拜师定下师徒名份,两人却有师徒之实。
那是个白发胜雪的老头,名为郭封,超过九十高龄。
郭封在二十年前才来到青云村,言称自己从单位退休,想来此地养老。
他从未透露过自己的往事,但仿佛用之不尽的钱财、一通电话就能将林奕帆送进华夏三军总医院的人脉、以及身上偶尔散发出来的凛冽气势,都显示出老爷子以往并非一般人物。
林奕帆还在半梦半醒间,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及紧皱的眉头却让床边的人留意到了,旋即一个苍劲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小兔崽子,你行啊,很有能耐嘛。”
林奕帆睁开眼睛,坚难地转头,只见一个白发胜雪的老头瞪著眼睛看向自己,正是郭封,不由得心虚了起来。
“嘿,嘿嘿,事急从权嘛……”
“从权个屁!不懂成语别乱用!”
“好了郭老,您别生这麽大气,小帆睡了整整一天,现在肯定饿了,先让他吃点东西吧。”一名气质非常古典雅致的中年妇女推门走进来,对郭封笑了笑,左手端著一个瓷碗,右手拿著汤勺,“小帆,吃点粥。”
“谢谢妈。”林奕帆连忙起身接过碗勺。
一碗粥下肚,林奕帆非但没有吃饱的感觉,反倒是越吃越饿,舔了舔嘴,问:“还有吗?”
“还有很多,但你最多只能吃三碗。”林母笑了笑,补充一句:“郭老说的。”随后便去给儿子添粥了。
一连三碗粥的时间,郭封只是站在一旁,看著母子俩展现亲情温馨,却从头到尾默不作声像个雕塑,林母也不介意,只是微笑著看儿子吃粥,直到三碗粥被林奕帆吃得一干二净,连碗底都被舔得像水洗过,这才朝郭封微微弯身点头,而后推门离去。
“呵呵……”林奕帆傻笑著,却只见郭老头一脸肃穆,知道这一关终究是躲不过去,只得低头认错:“老爷子,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逞英雄……”
“你也知道这叫逞英雄啊?”不出所料,坦白从宽牢底坐穿,率先低头迎来的不是和煦阳光,而是狂风暴雨。
“我教你们形意拳是让你们去玩命用的吗?”
“赤手空拳抬浮木是吧?肉身硬抗土石流是吧?一拳碎岩是吧?我怎麽不知道你已经这麽牛叉了,你以为你是谁?超人还是钢铁侠?你能飞吗你?”
郭封每说一句话,手指就在林奕帆唯一完好无伤的额头上戳一下,林奕帆想躲却不敢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