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易走后两个多月的时候,林桃的母亲有一天无意中发现,林桃的肚子看起来比平常大了不少,那是林桃在井边汲水的时候,她看到她弯下腰去的样子有点儿吃力的时候才注意到的,由于是冬天,她以为她只是衣服穿得厚重了些,才看起来那么庸肿的,当时也就没放在心上。再过了一个多月,她再一次发现了她当初所发现的让她疑惑的事情。那是在有一天,她刚从外面回来,看到林桃在院子里晾衣服的时候发现的,她一进门,就看到了林桃正在院落中晾衣服,由于她的手正向上伸着把衣服晾开,而导致她的肚皮高高地挺起。
她急急地走到林桃身边,一把抓住林桃前面的衣服,向上一掀,她看到了她女儿的肚皮确实像她正猜测的那样,圆圆鼓鼓的,她当时脑袋“翁”地一声,腿几乎软了下来。
她脸色诧异语气颤抖地问她女儿,“这是怎么回事?”
她女儿则满脸通红地把正在晾的衣服一放,回她自己的房间了。
林桃的母亲这时也跟着走到了她女儿的房间,试图盘问她和什么人搞成了这个样子,而不管她怎么盘问,她那位女儿都一声不吭。林桃的母亲这时拿她没办法了,于是在屋子里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骂她的这位不知道羞耻的女儿。
林桃的父亲在傍晚时分回到家,才一进门就听到他家那口子的哭声,就加快的脚步看看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家那口子一见他进门,哭声比开始时更大了,她边哭边拉长声音说,“这个家没法过了……”
林桃的父亲问她,“怎么没法过了?”
林桃的母亲由于过度的伤心气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伸出了一只手,指了指此刻正在桌子一角站着的她那满脸通红面露愧色的女儿的肚皮。
林桃的父亲于是向林桃的肚子看去,他只看了一眼,这位脾气火暴的老人,就拿起门边放着的一只棍子,向林桃扔去。
林桃没有躲避。她面对着他们,一言不发,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棍子扔在她身上,她好像没有察觉似的。
林桃的父亲见林桃的这副表情,更生气了,他知道他女儿的倔强性格,知道就算她被他打死了,她也会是这副表情的。他沉下脸,脸色铁青地问她,“这哪个王八羔子弄的?”
林桃没有吭声。
林桃的父亲说,“是陈易,是吧?”
林桃仍然没有吭声。
林桃的父亲继续说,“我就知道是他,我明天就找他去,看我不打死他。”
林桃这时开口说话了,“这事和他没关系。”说完,她留下这悲痛欲绝的老两口,进自己的房间了。她插上门,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这一家子这天就没有吃晚饭,谁也没心思做饭吃饭。
极度伤心绝望的老两口一整夜没睡觉。这天晚上的前半夜他们一直在唉气叹气,相互埋怨对方没看好林桃。后半夜他们开始寻思解决这事的办法,他们寻思了一整夜,总算被他们寻思出一个办法。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出门了。
他们一步也没停地走了十几里地,找到了一个以前他们听说的江湖郎中那儿,问清了那村的人郎中家的地址后,就直奔那郎中家里去了。在那位郎中家里,他们求那位郎中给他们堕胎的偏方。那郎中就给他们抓了几副药,并告诉了他们药物的吃法,接着,他们就再次一步也没停地从那位郎中家里赶回来了。
回到家,林桃的母亲立刻把药煎了,煎好后,她把林桃的门敲开,等待林桃开门后,她把那碗药端给她。
林桃问,“这是什么东西。”
林桃的母亲说,“你只管喝就是了。”
林桃看着碗里褐色的汁液,立马猜到了这是什么东西。她把碗端过来,告诉她母亲,等会她会喝掉它的,她母亲以为她自己也不想要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就放心地走开了。
一连几天,她母亲都给她煎药,她一概来者不拒地把它端在了手里,送回去的时候,是一只空碗。
过了十几天,这位做母亲觉得有点蹊跷,因为林桃的肚子一点也没见小,就问她,“你把那药喝了么?”
林桃说,“没喝。”
林桃的母亲嘴唇气得直打哆嗦,她又哭又骂地说,“你这个贱货,你要知道,我们这都是为你好,你要真把它生下来,以后还怎么嫁人?趁现在别人还没怎么发现,还有补救,到时候天一热,大家都发现了,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林桃随她说,只是一声不吭。
过了一会儿,她父亲也回来了,听了她母亲的哭诉,气得暴跳如雷地说,“你要是执意要把它生下来,你爱哪去哪去,我可丢不起那人。”
林桃听了这话,二话没说,径直往外走去。
这时她母亲一看她在往外面走,急忙地拉住她问,“你要干嘛去?”
林桃说,“让我死去吧,反正我也不爱活了。”
林桃父母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他们看到她的脸惨白惨白的,她冷淡的面孔上泛着一丝绝望的神色。很显然,她平时从来不让他们发现她有什么伤心的事情,这是她第一次在他们面前表露她的绝望。
这时他们意识到,如果让她打掉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可能真的会做出什么傻事来的。他们觉得她简直是着魔了,先是爱上不该爱的男人,现在又非要生下不该生的孩子,他们这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才能生下她这个怪胎女儿。
然而他们毕竟是爱她的,他们知道,他们是无法忍受真正失去她的痛苦的。
林桃的父亲这时说,“那个王八羔子,明天我就进城去,把他给打残了。”
林桃说,“如果你要去打死他,那先打死我吧。”
“你……”林桃父亲听了后暴跳如雷,边说边抬起手来,然而手掌放在半空中又落了下去。
他说,“不能打他,那就打我自己吧,谁让我这么不争气,生下你这个倔种。”他边说边往自己身上捶去。林桃的母亲边拉着他边哭着说,“老头子,不要这样了。”
林桃的父亲这时蹲在地上,几十年没流过泪的老头子,第一次老泪纵横。林桃的母亲陪着他蹲了下来。他们两蹲在门槛那儿抱头痛哭,他们知道,往后的日子,就是一片望不到头的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