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再次鼓起勇气写为她父亲平反的文章了。
她把她这段时间的遭遇,把她父亲找到她,李匀找到她,她父亲的妻子找到她,她和他们三个人的交谈内容写成了一篇文章,那篇文章的最后说:我想,看过我那篇电影和那次访问的观众朋友们,当你们看完这些文字,你们应该知道这个故事的事实真相了:这就是一个被误解的父亲和一个复仇心切的女儿所发生的故事。
她把她写的这篇文章交给周建,让他帮忙联系一家在N城比较出名的报社。周建看了她的文章,他终于知道这些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实真相了,虽然他此前也隐约地猜到一点。
他对她说,“交给我吧。”
他把它投给了N城日报。这是这个城市最具影响力的报纸。
然而那位报社编辑告诉他,这篇文章要排到三天以后,因为首先这篇文章不是新闻类的,只能排到文艺类版面,而几天内的文艺类版面的稿件早就已经排满了。
他把这个消息告诉陈蓝,陈蓝说,“那么就等几天吧。”
她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就在一个报纸上看到了她父亲去世的消息。
那是她那天早上在她的住所附近买早餐的时候顺便买了一张报纸,在那张报纸上看到的,那张报纸上用大大的标题写着:《林村往事》男主角原型悔罪自杀。
陈蓝只看了一眼那个标题,她就怔住了,报纸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了下去。过了很久,她才弯下腰,把那张报纸重新捡起来。
她蹲在地上看它。大大的眼泪落到报纸上,透过模糊的泪眼,她看到那张报纸上写着:
《林村往事》男主角原型悔罪自杀
昨天早上,有位和《林村往事》男主角原型陈易同在XX大学任教的老师在他的办公室里,发现了已经死去的陈易先生,他还在旁边发现了几封信,一封是写给他的母亲的,一封是写给他妻子的,还有一封信是写给他的女儿的。
下面,让我们来看看这封写给女儿的信吧。
陈蓝: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去找你的母亲了。我不期望你能原谅我。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对你是没有怨恨的。当我发现你那么像你母亲的时候,我不能不感到欣慰并且发自内心地喜欢你。
你要知道,我并不是因为愧对这个世界才离开这个它的,别人对我是否冷眼相看对我而言从来都不重要。我只是孤独太久了,我一直像个空空荡荡的空壳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以前,我一直以为我还会再遇到你的母亲,我一直以为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还有她在和我一起呼吸着,当我回去的时候,我还能看到她。我曾经设想过,当我到了晚年,也许我可以毫无顾虑地去寻找她了,请原谅我的想法有多么自私,请原谅我为了我的所谓事业而牺牲了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是的,我一直以为,她还在那里等我,我一回去就可以见到她,但是当我知道她已经不在了的时候,支撑着我活下去的理由也就没有了。尤其是一想到她由于我而承受过那么大的痛苦,我还有什么理由站在这个世界上呢。
给你写这封信是因为,我知道我的离开可能会对你造成一种错觉,让你以为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我才离开这个世界的。我只想告诉你,这里面没有你的原因。原因我上面都说了,我不想在没有她的世界里孤独地活着。还有,我感谢你把事实真相告诉了我,你让我知道了她从来没有背叛过我,这是我这些年所能感受到的最大的快乐,它超越了死的痛苦。
你的父亲
周建也看到了这张报纸,当他看到以后就飞快地去她的住处寻找她,他在她的住处门口的一个卖早餐的路边转弯处发现了正蹲在地上的她。
她那时已经看完了,眼泪正一滴一滴地向下落着,打湿了她所在那一块的地面。
看到他走过来,她泪眼朦胧地抬眼看他,用颤抖的声音对他说,“我做错了,对不对?”她那自责,悔恨的神情,在他看来,像一个正陷在泥潭中的小女孩。
他没有说话,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让她趴在他的肩膀上,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然而,他无法让她平息下来。
第二天,人们在同一个报纸的同一个版面上,又看到了另外一个关于《林村往事》的消息,那篇文章的属名是陈蓝。报社编辑在她的文章后面写了一行备注:陈蓝女士前天曾经要求这篇文章刊登上去,然而由于报纸排版已满,今天才得已刊登,在此对陈蓝女士表示最深的歉意,并对她所遭遇的家庭事故深感惋惜。
周建发现,他们这是已经算是把这篇文章提前发出了。而且,放在了新闻版面。
这两篇文章轮流在报纸上刊登以后,已经对《林村往事》这部电影的争吵本来已经平息了的人们再次争吵起来。这次,谩骂男主人公的声音基本上已经销声匿迹了,而谩骂陈蓝的声音则开始不绝于耳。所有的人都认为,她是害死他父亲的罪魁祸首。
陈蓝自己也是这样认为地,她对这几天一步不离地陪着她的周建说,“真是讽刺,我为我母亲洗净了耻辱,却给了我父亲一个更大的耻辱。最让人耻辱的人其实是我自己。因为我的出生,我害死了我的母亲,如果没有我的出生,她也不用受人耻笑,她可能会找个好人嫁了,而因为我的倔强的复仇计划,我又害死了我的父亲,没有我的突然出现,他现在可能还好好地呆在这个世界上。”
周建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只有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在陈易去世的第三天,在他生前就职的大学校园,为他办了一场追悼会。先是校长发言,肯定了他的为人,感谢了他对学校的贡献,校长说,陈易老师是一个善良的人,这些年他一直无私地为这个学校奉献着,他救济了不少的来自贫困地区的学生。最后,他对他的去世表达了深切的哀悼。
然后是老师们的发言,和校长的发言类似。
这些人全都忘记了自己在几天前还在说着他是现代陈世美,伪君子,斯文败类。
最后上去的是陈易生前救济过的学生们,他们全都感谢了他这几年的从不间断的救济,其中有一位救济过他的学生说的尤其慷慨激昂,他说,陈易老师是他见过的最伟大的人,是为人师表的模范。他在台上慷慨激昂地说着的时候忘记了几天前他还对人说,他以收到过他的救济为耻。
当然,台下没有人指出这位学生的前后不一,或者说表里不一。因为学校里几乎每个人,无论老师还是学生,在这段时间里对陈易的看法的心理过程都有些类似。先是惊讶,再是嘲笑谩骂,最后是同情。(写到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求收藏,求推荐,让我知道我不是孤独的写作者。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