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个人等待另一个人的消息,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对她倾诉。
总是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人。
一如那年……
(2)
混沌的时光里,有些面目清澈见底。站在华丽的霓虹灯下,被商场的玻璃映照着,他看着自己的脸,五颜六色,扭曲变形。
他还记得一路无忧的成长过程,在父母费尽心思营造的那一片安宁和谐中,他长成了近乎完美的他——车简初。
也许,他是自负的。
因为一路走来,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被计算过的那样完美无缺。
小学,中学,在别人眼中,他永远都是佼佼者,永远都有让人羡慕不完的光环。即使考砸了,他只需要笑笑,有人会帮他找理由;如果无聊了,他只需要安静地坐在那里,有人会找他去打球。
虽然他并不是不努力,但是,所有得偿所愿的事情,都显得不费吹灰之力。
所以他为什么不能自负?
习惯于被羡慕、被夸赞、被崇拜、被喜爱,就连楚英杰的变态嫉妒行为偶尔也会成为车简初骄傲的资本。
所以他凭什么不?
可是哪里出了问题?
周围车来车往的声音,嘈杂的英语、法语……车简初混乱了……
他愈发不知道那张变形的脸是不是自己?而那抽烟,喝酒,骂人,打架,每天风风火火的生活,真的是不是属于他自己?
什么神内主任的儿子?什么演奏家的儿子?都是假的吧……
他是一个在用虚伪构筑的幸福里成长的人,而后变成了一个被抛弃的人……
(3)
车简初不是不会多想。
当热情褪却自己的身边只剩下寂静,当苦苦等待的某个人的信息迟迟没有来到,他也会恨……
两年多,纵使我的态度不曾改变,可是你呢?
纵使你也没变,可是三年前,你真的,爱过吗?
那些时间里不经意间的对视,那些时间里互通的短信;你为我流的泪,我为你弹过的曲子,仅凭这些,可以证明什么吗?
那么,我没有听到的那个回答,你丢下我让我一个人离开的那个清晨,也可以证明什么吗?
就是因为什么都不能证明,但是却忘不掉,才回来的不是吗?
可是你又消失了……
(4)
宋亦暄于车简初,就像是忽然间有了思路的题,然而兴致勃勃地开始写过程了,却莫名其妙算不下去。
几番检视,当确定自己的推导并没有任何错误的时候,他甚至想到了,是不是命题人,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把题目出错了。
其实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人。
只是觉得,她很特别。
可她漂亮,不是特别;她聪明,也不是特别。
她的特别,大约就是在旁人见惯了她比任何人都要平凡、都要不起眼的状态时,冷不丁流露出的那些让人吃惊的东西。
真的要车简初说出他喜欢宋亦暄的理由的话,他想他会说:“因为我被上帝暗算了吧。”
他见过很多面的宋亦暄,大多是偶然。
她可以循规蹈矩地背着一个完全没有新意的自我介绍,也可以用最精妙简洁的话语给予他人安慰;她可以目不斜视、面无表情专注着走自己的路,也可以驻足在倾溢出空灵琴音微微扬起嘴角;她可以胆怯羞涩地在遇见不熟悉的人和事的时候默不作声,也可以独自冷静泰然地去处理一件让大多数人惊慌失措的事情……
他认识了许多个宋亦暄,所以就越来越想了解,越来越想要走近;因为这题目解不出来,就越来越纠结,变得越来越执着……达到超越了好奇的地步,就成了,越来越——喜欢她。
而她的《魂》,那张他在艺术楼里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的画作,更让他想要找出,她冷冰冰的外表下真正热情、张扬的灵魂。
他莫名其妙地会想起她,他莫名其妙希望见到她。直到分班后在了一个教室,有老师把他们的名字并在一起说的话,他会觉得异常的和谐,好像本该这样,就是这样。
(5)
“你不说她怎么知道?”“人家到底是女孩子啊。”凌俐的话还萦绕在车简初耳畔。
“她的前男友。”“追了一年多,好不容易……”建筑学院学长的话也挥散不去。
是不是自己真的太自负?是不是所有一切都没有特别努力地去争取?
或者是不是报应?他扔掉了追求者络绎不绝的情书,所以他也等不到她一条信息。
按着手机的开关机键,屏幕一会儿亮,一会儿暗,车简初忽然很想念高一高二时用的那只手机。在他和a-girl-with-blond(他的第一个女朋友)在甲板上亲吻时任性地丢到大西洋里的手机——那只保留着和宋亦暄的所有信息和所有人联系方式的手机。
那时的宋亦暄没有出现在机场,也没有再往那个手机上发一句话;而车简初,以为自己可以不用再执着、也不用再纠结……所以他把手机扔了,他以为没有再保留的意义。
可是他斗不过那个已经住在他心里的她,那个幻想出来的她跟他说“对不起”,那个不存在的她告诉他她有苦衷。
然后他就开始犹豫,又开始纠结,在甩掉了a-girl-with-dark-eyes(他在加拿大的最后一个女朋友)——那个他发现是真心喜欢他的女孩子之后,他回国,复读,高考……
(6)
金允《Remember》的琴声响起,车简初的思绪被打断。
“喂?”他接听电话。
“班长,比赛都开始了,你怎么还不来啊?!”
年级篮球赛,车简初却在宿舍里拿着笔发呆。
阖上高数书,他奔出宿舍。
(7)
偶尔车简初会觉得现在这个班级很团结,居然来了这么多观战的。
不过车简初只作替补,班里有校队的男生,还有“二哥”这个三分王,三对三的篮球赛,车简初只是在体委累了的时候上去替一会儿。听着欢呼声,加油声,他踉踉跄跄地投了个球,居然滚了大半圈也进去了。
好像是个不错的预兆,这样的开始。
只打两个半场,共计20分钟的比赛,车简初总计上场5分钟,得了2分。总比分19比15,1班赢了6班。
6班,李婷瑶所在的班级。
李婷瑶喊着“六班加油”的同时却在看车简初。看他如何都不会往自己这边看一眼,想着他和那个亲戚紧紧地抱在一起的场景。
有些事情越清晰,却越是模糊了视线。
她也不记得,是不是闺蜜一直的怂恿,使她最终陷入了这个人喜欢自己的幻想之中;又或者,因为本来就喜欢他,所以他的一举一动好像都和自己有关。
她需要一个结局。
(8)
晚上,有医学院强制规定大一学生要参加的晚自习。
教学楼A楼二楼的拐角处,车简初被拦下。面对李婷瑶,他想的只有:解释?不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不解释又怎样?
李婷瑶抿着嘴,车简初居然能从她眼中看到一点燃烧的愤怒,有些诧异。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他习惯于这样的开场白配以淡淡的笑容。
“简初~”她的目光仍然灼热,但是深情的呼唤里似有一丝哀伤。
车简初不寒而栗,这个高三经常来请教自己问题的活泼开朗、人缘极好的女生居然这样叫自己的名字。不过他还是平和地问,“怎么了?”
他怀疑她喜欢自己,或许真的不是自恋。
车简初当即决定,不和她解释了。
李婷瑶犹犹豫豫,眼神闪烁了很久,让车简初慢慢地有了某一种预感。
(9)
宋亦暄选修课下课出来接个水,结果一楼的开水机居然坏掉了,“本机待修,请去其他地方打水。”
她忍不住腹诽,冬天就是麻烦。
辗转上楼。
“你到底想说什么?”车简初耐心地重复了一遍问题,声音在寂静的楼梯间格外清晰。
宋亦暄停下脚步,往上望去,角落里一个女孩子趴在另一个高大的男孩子怀里。
是抱着的吧?
男生稍稍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宋亦暄的存在。而宋亦暄调头就走。
“李婷瑶,你干什么呀?”车简初的语气终于变成了不耐烦,在听到脚步声后才往楼梯那边望去。一个女生的背影呈现在他眼前,这不是宋亦暄吗?
车简初很用力地推开了李婷瑶。本想追下去看看,可是在眼前这个满脸泪水的李婷瑶,与已经不见人影了的宋亦暄之间,车简初还是选择了留下。
她的眼妆,和着泪水,花了不少。
车简初友好地递上面纸,“擦一擦吧。”
“就是你这样,我才会产生错觉啊!”
“什么……意思?”车简初稀里糊涂摸不着头脑,他做什么了他?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哈?”车简初并没觉得。
“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喜欢我。”
“哦。”车简初突如其来的冷漠只是因为无话可说。
女孩子没头没脑又支支吾吾、抽抽搭搭说了起来,“你给我讲题目,总是那么认真。每次我问你好多遍,你也从来不介意。有事情找你帮忙,你总是不会拒绝,每次看到你,总是对我笑得那么温暖。所以我误会了你刚好也喜欢我。”
“那……对不起……让你误会了。”车简初没有更好的词,高中时期遇见陌生或者熟悉的女生和自己表白时,也只是简单、干净、诚恳的,“抱歉,我不喜欢你。”
他也没心思去想什么好词了,满脑子都是刚才转身的宋亦暄的背影。
“我以后再也不会联系你了,车简初,我们只当彼此不认识吧!”女孩坚定决绝的眼神让车简初不禁有了些许动容。
他不用多说什么来伤她的心了,他知道用再多的好话来安慰她此时都会显得虚伪,就好像在标榜自己一样,“嗯。你希望这样,那就这样好了。没关系的,你肯定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最后一句算是老同学一场附加的安慰,也不能显得自己真的太无情。
(10)
各回各班教室自习。
李婷瑶一坐下就抱着胳膊痛哭,周围同学怎么劝、怎么问,都没有得到回答。
车简初回到教室,真是久违了拒绝别人的戏码。虽然这场戏仍同以前很多时候一样,来的很突然、很突兀,但是巧的是,宋亦暄正好出现在那里。
也许是机会,等了这么多天,总该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