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没想到她竟然会问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当然了,一个女孩子嫁给了老乌龟么。”
“是呀是呀,”她的表情像恍然大悟似的,“我一直在找那个龟女。”
“找她?”我看不出她的话与我的问题有什么联系。
“女孩子很可怜,也许还有着怨恨吧。”
我明白了,说到底,这个“心理医生”在要我帮忙是了。我站起来要走。
“其实,这也是解决你心中的疑惑的方法。”她又说。
我回头看了她笑盈盈的样子,顿时产生灵感。与众不同的女孩子。
我跟宇说,我在寻找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话一出口,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是么?”宇说,眼睛也变得明亮起来。
我进一步解释,女孩子只分为几类,而我厌恶所有的类型,因此我在不停寻找一位与众不同的女孩。
“死脑筋啊,女孩还分什么类型不类型的。”他完全开朗起来。
“既然你那么有把握,我们彼此约定,一年内找到理想的另一半,怎么样?”
他愣了一下。
“好吧,一言为定!”
按照“心理医生”的提示,她与众不同。又因为二十年前的传说,她应该是一个龟女。
下午,刚刚忙完一对新人的婚纱照。我在前台收拾东西。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进来。她穿着一条白色裙子,扎着两条很土的马尾辫,每条还系着红绳。她不算漂亮,但五官端正,有吸引人的魔力。我不禁想多看她几眼。
“我想照单人照。”她腼腆地盯着我的鞋子。
我把她领到后台,拉下红色背景。
“你真的是摄影师?”她笑眯眯地冲我说。
“是,是啊。”我在镜头后面,很惊讶地看着她。
“没事了,照吧。”
宇一脸兴奋。他告诉我昨晚结识一个大学毕业不久的女孩子,并认定她就是那个命中注定的人。我说不至于过早下结论吧。他说了很多,大体意思就是讷于感性的男人一旦动心保证不会出错。我笑问,那你们做了?他同样笑答,当然没有。
我想应当祝贺他一番,于是提出晚上一起去喝几杯。他摇头,说晚上要与那个女孩子约会。
爱情对人的影响就应该是这样。我相信他这一次真的恋爱了。
不时地,我会想起昨天那个来照相的女孩,好像成了一个甩不掉的影子。她有什么特别呢?根本没有。惟一的优点就是看起来很舒服,如同沙发对于运动员,或者抽象点说,犹如护士手中的雨伞。我迫切地想看到她。有时人莫名的欲望真的很奇怪。
她应该今天来取相片,连我都感到焦急。我摸索到十三号,对,是十三号,记得清清楚楚。照相馆按来照相人先后顺序排号,以防发生错取。我记下她的号码完全出于本能,在令人意想不到的不知不觉中。
当看到她照片时,我失声尖叫。
照片上根本没有人,只有一只大乌龟。它的皮肤就像皱缩的豌豆,表面很干燥。
宇闻声而来:“怎么了?”
我迅速把照片按到袖子里:“不,没什么。”
门开了,那个女孩走进来。真是巧得出奇,我不禁愕然。
“我来取照片。”她脑后依旧扎红头绳。
我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慢慢把相片朝下递给她:“这张是你的吗?”
“对。”她接过去看也没看,转身推门离去。
我随后也冲出去。
她步履匆匆地走在大街上,全然不顾周围的人。她一会儿消失在人群中,一会儿又露出来,仿佛人流是弯曲的,只有她笔直前进。她要去哪里呢?她似乎有明确的目的地。走出市区,穿过农田,步子越来越快,终于消失在一片高梁地里。
我也走进去。笔直的高梁株株紧挨。我艰难地俯下身,手不停地拨开挡在前面的粗叶。走了一会儿,我发现地上整齐地放着裙子和内衣。我隐约听到声音,下意识趴下。一只绿色小乌龟在烂泥浆里来回爬动,口中不停说人话:“今年叫你们旱死,明年叫你们涝死!……”
它脖子上系着一条红绳。
紫发的少女,我认出是那个心理医生。她提起小乌龟,温柔地说:“终于找到你了。”在我听来,好像是完全说给我听的一样。
终于,我找到了“另一半”。我叫她“龟女”,对于宇那份缥缈的依赖也消失殆尽。他也是如此。他快结婚了。
正常的爱情是什么呢?比如她可以让人突发许多新鲜的奇想。我冒充着学生去大学里听课,穿得年轻一些也没人会怀疑我的身份。一个教授在讲课时举例说海豚之所以是最聪明的动物,因为它们能为人类做许多事情。我想,那乌龟一定是最低等的动物了,因为它们曾觊觎人或神的位置。这是哲学问题罢?
宇结婚后就离开这座城市。他的婚礼是除我婚礼之外最重要的事。
“你为什么总叫我龟女呢?”她问。
“因为你是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啊。”
于是夜深人静时,我会给她讲龟女的故事。她听后哈哈冲我笑:“你还真会编故事呢。”
是啊,那个记忆已经逐渐模糊。仔细想想,是不是风声呢?无论如何,乌龟讲人话,怎么也不符合这个世界的原理。是不是,那个冒充心理医生的小骗子搞得鬼?对了,一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