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凉爽舒适的竹席垫上,盖着薄薄的被单,旁有柳嬷嬷为她打扇祛热,秦阮茵感觉整个人清爽至极。担惊受怕近三天,此刻突然放松下来,困倦之意顿时袭遍全身,没一会儿她就睡熟了。
睡梦中,秦阮茵只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童年时,爹地妈咪带着哥哥和她去度假山庄避暑。两人欢快地在溪水里嬉戏,爹地妈咪就在一旁看着,幸福而安详。
突然一阵大风刮来,刮得天昏地暗伸手不见五指。当风暴散去,再睁开双眼时四处寻找时,爹地和妈咪都已不知所踪,全世界唯剩下哥哥和自己两个人。
恐惧和惊慌铺天盖地向她袭来,秦阮茵蜷缩在一角瑟瑟发抖,迷惘无助。哥哥秦旭东仿佛瞬间长大了一般,笔直地站立到自己面前,那一刻,他在她眼里就是巨人。
秦旭东伸出大手,将秦阮茵拉起,他告诉她,他会保护她,他会撑起这个家。而她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他温暖坚毅的大手,无论如何不肯放开。
“妹妹别怕。哥哥会保护你一辈子的。”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声音还带着一些稚嫩,说着厚重的话语,连语气也显得雄浑了许多。
就在兄妹两历经千辛万苦即将走出困境的时候,意外再一次袭来。狂暴的大雨,无情地捶打着两只紧紧相牵的大手小手。她与亲人再次失去联系的纽带。
再醒来时,秦阮茵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周遭白茫茫一片。
忽然,她眼前出现了一片森林,透出一股静谧而诡异的气氛。视野里出现了一群人,个个衣着光鲜考究。人、马、车集聚在森林边。
看着他们上下张合的嘴唇,却听不清楚他们谈论什么。秦阮茵想跟他们打招呼问一声“此处是何处”,但无论她怎么大喊大叫,他们都没有反应,依旧只顾谈论自己的事。
未几,一队侍卫摸样的人护着一个小女孩出现,安静地往森林中去。当他们返回时,却不见了那个小女孩。
无心再与他们纠缠,秦阮茵沿着刚才侍卫前进的方向走去,想要看看小女孩如何了。
隐隐约约听到啼哭声,循着声音往前寻去,只见一个小女孩孤独地在山林间啼哭,声音那么尖锐那么绝望,声声刺痛人心。
秦阮茵想上前与她做个伴,安慰她。然而无论她如何在她面前手舞足蹈想逗她笑,小女孩依然哭得那么凄惨。此时此刻秦阮茵才明白,他们不是不理她,他们是根本看不见她。
小女孩在原地哭泣了一整日,直到哭得累了乏了,晕倒在地。
第二日太阳升起,光线透过头顶茂密的叶子照进丛林的时候,小女孩醒了过来。她迷惘呆滞地环视一圈后,继续哭起来,声音早已经嘶哑不堪。
突然身边传来一阵树枝被折断的脆裂声。小女孩停下哭喊,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秦阮茵也循声看不过去。
两人同时看清楚了来者,两人的眼里同时充满恐惧。秦阮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响彻耳畔。
那是一只大黑熊!
秦阮茵顾不得害怕,声嘶力竭地喊小女孩快点扑到在地。然而一切都是无用的,小女孩被吓到了,她站在原地瑟瑟发抖,与当年的秦阮茵一样无助而惊恐。
大黑熊扑近小女孩身前。小女孩突然尖叫一声,大黑熊暴躁地一爪子挥下来……
“啊——”秦阮茵身子猛地弹了起来。睁开眼才发觉,刚才只是做梦。
在一旁做事的柳嬷嬷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得打了一个激灵,赶忙放下手里的绣活跑到床边揽过秦阮茵,一边低声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一边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儿。待秦阮茵回过神转头对她微微一笑时,柳嬷嬷才总算安心下来。
“嬷嬷,现在什么时辰了?”秦阮茵感觉身上冰凉凉黏糊糊的,应该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柳嬷嬷看了一眼水漏,轻声回道:“才刚卯正三刻,公主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卯正三刻,就是六点四十五左右,与她以往的起床时间差不多。但是,柳嬷嬷一夜未眠?
“不睡了。我想洗个澡,出了一身汗,难受得紧。”她心下闪过一丝莫名的感动。柳嬷嬷竟然守了她一整夜。
“好好好,您稍等,嬷嬷先给您准备热水去。”柳嬷嬷给秦阮茵披了一件衣裳,自去准备热水。
秦阮茵拢了拢外套,心想也不知这皇宫设计建造的时候是怎么做到的,大夏天的清晨,房间里竟然能让人感觉有些冷。
小半盏茶时间,柳嬷嬷就已准备妥当。秦阮茵坚持要自己一个人洗澡,柳嬷嬷拗不过她,只好随她。
浸泡在水温舒适的温水里,整个人渐渐放松,秦阮茵的心思回转开来。刚才梦里看到的,可是这位小公主生前最后的时光么。自己为何会附着在她身上,是她的怨念太强烈,还是自己对她的同情怜悯太强烈?
也许,她对未来还有期望,只是身不由己,被残害了生命。强烈的意念将当时就在她身边的自己的魂魄给吸引到她身体里?
秦阮茵给这一切找了一个比较符合常理的说法,虽然没有科学依据,但是她乐于接受这个说法,并且把它当成事实。
人要活下去,总要有期望。小公主的期望,就将是秦阮茵的期望;而秦阮茵的期望,也将是小公主的期望。
“小公主,我们现在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开了。你在天有灵,就保佑我们好好活下去。”
泡温水浴虽好,可也不能泡得太久,何况这身体现在还小,最多泡一盏茶时间就足够了。等秦阮茵洗完澡走出净房,柳嬷嬷早将她的肚兜衣裳罗列出来,一件件为她穿上。
秦阮茵仔细留意着衣裳的穿着和系扣方式,以便尽快掌握这些常识,以后才能独立穿衣。
洗澡穿衣这些私密过程被人全程观看的感觉真的十分不好。
整理完仪容,秦阮茵研究了一会儿水漏,估摸着再有三刻钟就到辰正了。她想起,古代人很注重孝道,子女们每日早晨都要去给父母请安问好。
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孝道却应该是共通的吧?多多注重礼仪,与皇帝皇后重新建立一份亲情,有了他们的照拂,以后再宫里也能稍微生活得好点。秦阮茵心思翻转,最后得出结论:请安尽孝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忽视和偷懒的。
“嬷嬷,咱们走吧。”她心下盘算着,去给皇后问个好,说会儿话,再折返回来差不多刚好到辰时,再美美吃一顿早餐,小日子真是惬意。
“公主您要去哪儿啊。”柳嬷嬷以为她想出去玩或者是想回自己的寝宫。
秦阮茵以为柳嬷嬷应该知道每日去请安的。见她如此发问,她不禁讷讷道:“去给母后请早安呐。嬷嬷快些吧,晚了就来不及赶回来吃早餐了。”
“这……公主,您。”柳嬷嬷想说皇后早就免了公主的晨昏定省,可是公主主动提出来,她怎么好拂了她心意?
但是,皇后娘娘那儿没有传,她一个奴婢也不敢擅自做主。万一惹得皇后不高兴,小公主以后在宫里可怎么办。
看着柳嬷嬷推诿的口气,秦阮茵大概也猜出一些来。看来以前小公主不怎么受宠啊。
也是了,不常交流就会产生隔阂,产生了隔阂就越难交流,如此恶性循环,结果只能自己吃亏。
心思一转,秦阮茵笑眯眯地对柳嬷嬷说道:“以前是茵茵不懂事,鲜少在父皇和母后面前承欢尽孝,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茵茵遇险,父皇母后不辞辛劳亲自来救我回宫。经历了生离死别,失而复得,方知亲情之可贵。从今往后,茵茵要多在父皇母后面前尽孝。嬷嬷您说,母后岂会怪罪于我的赤子之心?”
柳嬷嬷本就希望公主能多到皇后娘娘处走动亲近。只是以前的公主少言寡语、安静内向,皇后本就不太亲近公主,若是这样表现在皇后面前惹得她不痛快,那可就是得不偿失。所以一直以来,她除了无奈叹息也没有别的法子。
如今听闻秦阮茵一席话,声音明朗,口齿伶俐,说得丝丝入扣简洁明了。柳嬷嬷原本还摇摆不定的心,早就完全倾向于她。她笑着回道,“公主说得极是。事在人为,嬷嬷这就为您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