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监正排出三个最近的适宜移居的日期,七月二十二,八月初三和八月十七。
秦革和阮雪清商量着今日距七月二十二只有四天,行程上有些赶。八月十七,虽能过了中秋再走,可是又怕夜长梦多。最合适就是八月初三。
秦阮茵本身无所谓何时离宫,但她觉得柳嬷嬷应该会想多留几日,所以觉得八月十七不错。而柳嬷嬷却说自己没事,“公主您就是嬷嬷的家。跟着家一起走,又怎么会留恋沿途的风景。”
所以秦阮茵保持沉默。
反倒是秦风振提议不如七月二十二出发,“皇妹早日接受诊治,就能早日康复。”
天真小孩的天真想法,却到底是带着一种源自血缘的关心。
阮雪清问他,“才四天时间,振儿的行李可来得及收拾吗?”
“皇妹说了不用收拾很多东西,王府里都有,只要带些换洗衣物就是。别的东西不带都可以,但是振儿一直习惯了用自己的笔墨纸砚。所以这些毛笔、砚台和墨条振儿想带走。”
秦风振稚嫩的声音使咏禧宫暖阁充满了生气。
阮雪清闻言看了一眼秦革,眼神里充满得意。
秦革则以咳嗽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最后道:“那就定下七月二十二日吧。”
七月二十二日,柳嬷嬷一早就叫起了秦阮茵。洗漱打扮、吃过早点,秦阮茵往咏禧宫去,出宫前要拜别父母。
秦革和阮雪清亲自送两人到中宫门外上马车。阮雪清一直笑眯眯的,直到马车帘子合下的一瞬间,眼泪汹涌而出。
秦阮茵和秦风振各自由嬷嬷陪坐马车里,车队一路往宫外驶去。
一共就三辆车,秦风振乘坐第一辆,秦阮茵乘坐第二辆。最后一辆放着五只箱子,四只装衣裳的箱子:秦风振,秦阮茵和两位嬷嬷各一只,另一只装着秦风振的文房四宝和课本用具。
期间柳嬷嬷没有挑开窗帘看一眼这深红色的高墙和明黄色的鎏金瓦。
车队行驶到宫门口时停了一下,守门侍卫检查出宫对牌。
柳嬷嬷深吸一口气才止住那因离别在即而产生的悲伤情绪。
出了宫门之后,秦阮茵本想看看皇都的街道是什么样子,只是一想到她现在是乘着马车如此招摇过市,若是挑开窗帘,保不齐街道没看仔细,她自己却先被人围观了,遂止住手下动作。心下想着,反正以后住在宫外,出门方便的多,想看热闹,来日方长。
车队一路顺利到达位于内城西南的宣王府门前。这一整条街道上人迹稀少。偶有出入也都是乘坐马车或轿子,几乎不见单人出行的。
王府管家早已在此等候,见到车队,马上躬身迎上来,“管家崔玄音恭迎皇子和公主大驾。”
秦风振客气地请他不必多礼。
秦阮茵属于女眷,本来应该在二门处下车,由于今日算是正式开府入住,所以她身为主人之一,也要从大门进去。
王府门前两侧分别立着一只大石狮子,只两米左右高度,但是对于现在的秦阮茵而言,就算仰起头也看不到顶。
几人还没来得及进门,就看到两辆马车行驶过来,同样停在王府门前。秦阮茵和柳嬷嬷对视一眼,不知道来者为谁。
第一辆马车停下后,下来一个穿着太医服袍的人。转身面朝秦风振和秦阮茵行礼,道“微臣李明封,见过皇子和公主”。抬起头来灿烂一笑,赫然就是当日诊断兽毒的太医。
这时候第二辆马车上的人也已经走上前来。
秦阮茵记得这个白胡子老头,他就是钦天监的监正,胡默。
“小公主,别来无恙啊。”
胡默俏皮地一笑而过。
秦阮茵心中闪过太多疑问,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来,只能笑着与两位打招呼。
这时候秦风振终于发话了,“两位大人辛苦了,此处不是叙话的地方,咱们先进去再说吧。”
两位大人一起拱手行礼应“是”,让着秦风振走在最前面。
管家在一边引着路,一边让着秦风振几人。
秦风振也不含糊,径自往里走去,秦阮茵紧随其后,监正第三位,李太医第四位。两位嬷嬷留在最后,相互打了一个眼色,秦风振身边的张嬷嬷就留下来指挥马车绕道进府,柳嬷嬷则跟上秦阮茵几人。
进入大门是一道影壁。绕过影壁再往里去是一官门,早已经有四辆青油小车在等着,四人分别上了一辆小车。
秦阮茵舍不得柳嬷嬷走路劳累,让她坐上自己的小车。
小车队走了一刻钟左右,来到王府后花园的入口碧波门前停下。管家满脸笑意迎上来接秦风振下车。柳嬷嬷先下了车,扶着秦阮茵下车。李太医和监正都由家丁扶着下车。
穿过碧波门,走过一条三尺见宽的青砖甬道。甬道两边是郁郁森森的乔木林和灌木林。甬道尾两边各种一棵雪松。再往后是一道女墙。粉白色的墙体上写着“康瑞泰迪”四个大字。
据说是当年王府建成时先帝亲手书写,送给宣王作为开府贺仪。
绕过女墙再走小半盏茶时间就看到一个小池塘,名叫银池,因为外形像银锭子而得名。秦阮茵心道,虽然这个来由俗了点,但是名字还行。
银池左右两边各有一座小建筑。左边正厅匾额上刻“易绵轩”,右边匾额上刻着“有道斋”,
越过银次再走半盏茶时间就看到正对面一座大型建筑,檐下一块红漆金框的大匾额,刻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睿安堂”。此间正是这王府后院的主屋。
主屋大厅四门打开迎接小主人。
进到正厅里,秦风振和秦阮茵在主位按长幼坐下,监正和李太医按官阶在客位上首分左右坐下,崔管家就躬身站到秦风振身边。
丫鬟们上了茶水后立在一边候着。
柳嬷嬷看了一眼,这四人不正是死了的那个宫女和出逃的三个人么。心下闪过一丝明了,面上却无任何异常。
秦风振待众人都喝过茶后,才悠悠地问崔管家,“如何安排大家住处”。
面色沉稳,言语缓和,语速适中,很有家主范儿。
崔管家回说各处院落都一直有人负责扫洒,保养得很好,随时可以入住。意思就是您几位看着选吧,想住哪里住哪里。
秦风振想了一下后说道,“那我还是住循善堂吧。你把余下各处给公主和两位大人说说。”又转向秦阮茵,“你们都按各自喜好选。”
两位大人忙表示客随主便。
崔管家将各院落分布做了大致介绍。至于作为观光和休息的亭台楼阁则暂时不提。
有道斋往左是垂花门,进了垂花门首先是芷蘅院,一个两进的院落。芷蘅院往里与大戏楼相交的地方是百草园。
睿安堂右边有一座听雨楼,与易绵轩位于同一侧,背倚澄心湖。听雨楼是单间建筑,但是有四层楼高。
再往深处左边是幽然轩,一进院落,此处离后门最近。右边一进院落是晚枫院。
这些介绍也只有秦阮茵一个人在听--秦风振已经选定住处,二两位大人却是绝对不会去住这些院子。
本来他们身为成年男子,作为大夫和先生也是要住在外院才妥当。但是秦阮茵为了看病总往前院去却是不妥,而若是自己总往后院进出也是麻烦,加之后院也没有成年女主人居住,所以才决定自己二人住进后院,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方便小公主。
但他们也绝对不能僭越太过住到王府深处的院落,刚才在主屋之前看到的有道斋和易绵轩就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秦阮茵细细听完崔管家的介绍,在脑中大致描绘了一下方位,最后决定住到离后门最近的幽然轩。
秦风振于是叫管家派人领着各人到对应的院子里,各自先安顿好了,晚上再来睿安堂一起用膳。
两位大人起身拱手告退,出门由人领着分别往有道斋和易绵轩去。
秦阮茵也站起来要走,秦风振请她稍等,关心地说道:“幽然轩太过偏僻,皇妹住那里多有不便,不如就住到最近的芷蘅院。皇妹年纪尚幼,无需太过避讳。”
秦阮茵想不到才五岁的小孩子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除了感叹古代孩子早熟外,就再无其他想法。不错他的好意关心还是让她心里很受用的,心道:看来这个哥哥还真是有点哥哥的样子嘛。
“谢皇兄提醒,皇兄多虑了,茵茵不是为了避讳什么,只是觉得幽然轩毕竟安静,方便养病罢了。”
秦阮茵觉得,就凭这份关心,自己喊他一声皇兄也算不枉了。
“如此也好,那你且先去幽然轩住着,若是有何不称心的地方,随时可以再搬。柳嬷嬷,皇妹就交给你了,你要仔细照顾着,若是这府里谁欺负了皇妹,你一定要加倍还回去,若是你还不回去,就来找我。”
秦风振信誓旦旦地做起了大哥样。
听到前一句的时候,秦阮茵感动于这个小男孩的贴心,可是听到后一句的时候,她心里直翻白眼--拜托孩子你多想想再说,这样的话大家心里明白就好了嘛,何必说出来。
看来无论多么早熟的孩子,由于年龄的限制,思维总归也是不成熟的。
“是,奴婢省得了。”
柳嬷嬷笑着应道。
“去吧,路上小心慢走。”
秦风振挥挥手,让秦阮茵先走。
“皇兄再见。”
秦阮茵强忍住笑意,对秦风振挥挥手,和柳嬷嬷一起出门。
秦风振也在她们出门后往循善堂去。
循善堂和幽然轩是隔山相望的,直线距离并不远。王府里离幽然轩最近的院落就是循善堂。
运行礼的马车原先等在二门外,待众人定下各自居所后,管家早已经派人去通知家丁们按照指示将各人的箱笼送到相应院落。
给秦阮茵搬行礼的几个四个家丁,秦阮茵认得,就是那夜被她“咬死”和吓晕的侍卫,还有两个是当时跑掉的侍卫。
当初皇帝皇后与她策划这些事情的时候,她还担心这些人会因此而被杀掉,所以不同意这个计策。直到皇后说了,这些人另有用途,必须在皇宫里“消失”,而且一再保证了绝对不会害人性命,秦阮茵才同意配合演戏。
四个人放下箱子后,也不急着走掉,而是齐刷刷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高声道:“末将东风、西风、南风、北风参见公主。”
“四位将军快请起。如此大礼茵茵如何受得起。”
秦阮茵忙唤起身。心下吃惊,四人竟然是有军衔的!东西南北风,有意思。
四人又一起齐刷刷站起身。东风明显是队长,他躬身拱手说道,“公主,末将等今日参见公主,只为告知公主殿下,虽然公主不一定看到,但是日后末将等人时刻都在公主周围。公主有任何事情,只需呼喊一声,末将等必会立刻现身。”
这就是传说中的皇家暗卫么,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飞檐走壁,是否有轻功。秦阮茵大感兴趣,她只是对真相感兴趣,别非想学什么。
“好的,我知道了,往后就麻烦各位将军了。”
“能为公主效命是末将的荣幸!末将等先行告退。”
四人一起抱拳行礼,起身欲离去。
“几位将军稍等,茵茵有一疑问。”
秦阮茵忙出声叫住他们。
“公主请问。”
“你们是东南西北,那我皇兄身边的一队人是不是叫上下左右啊。”
秦阮茵故意压低声音,佯装好奇般询问。隔着面纱,旁人看不到她的促狭表情。
四个大男人面面相觑,这个小公主遇到这种需要四大统领将军齐聚出动的事情,不但不紧张,还有心思开玩笑,若非确实够淡定,就是无知者无畏。
他们知道,明显秦阮茵是属于后者。
东风再一次回话,“大皇子身边的兄弟代号是天涯海角。无天,无涯,无海,无角。”
“天涯海角。这名字也不错。”
秦阮茵随口赞了一句。转念一想,有些问题还是不要问了,遂决定闭嘴。
见秦阮茵不再说话,四位将军再一次告辞。只瞬间功夫,四人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身为公众人物,尤其是情况特殊的公众人物,真真是一点隐私也没有。
一想到以后自己的生活都将被几双不知身在何处的眼睛看着,秦阮茵心里总感觉怪怪的。
可是没办法,不习惯也要习惯,谁让她穿到了一位公主身上呢。既然他们的名字就是风,就把他们当做真的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