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来,孝恩慢慢遛向海边。
雪早停了,到处一片洁白。海面上,靠近海岸的地方,也结了些冰。潜流在深处涌动着,海似乎很宁静。
孝恩对着大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回头,眺望着鞠家疃儿。
这是一个五百来户的大村,村庄的背后,是伟德山。现在,一切都在厚厚的雪的覆盖下了。连绵的山及村庄起伏的屋顶勾勒出一种别致的风韵,房子多是海草覆盖,从侧面看,搭出人字型的尖尖的顶,屋顶到房檐的坡度较陡,房子看起来也像一座座小山。一些房子的烟囱里,开始飘散出炊烟。
中途抛锚,羁绊在此,孝恩不免隐隐的有些焦虑。他极目海的尽处,一片空空湛湛,什么也看不到。
孝恩正自寻思,文斗慢慢走了过来,站在了他的身旁,笑问:“想家了?”
孝恩一看是文斗,连忙道:“义父,您也这么早?”
“我也喜欢到海边来溜达溜达。”
“是吗?”
两人并肩望着大海。
孝恩叹道:“欲渡沧海冰塞天啊。”
文斗看了孝恩一眼,感觉他挺有才情,对道:“醉里挑灯把剑看。”
这回轮到孝恩吃惊,讶然看向文斗,没想到这个山东大汉还有如此情怀。
“国破山河在。几千年来,中华民族基本上都是在内陆伐来战去,自己打自己;这回,沿海大门洞开,外敌以军队、鸦片、商业,一起侵略过来了。”
文斗没有接话,静静看了孝恩一会儿,说:“噢,你船上的货,打算怎么处理?眼看就到年关了。”
孝恩说:“是啊。我想把货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自家经营的,就在本地出手,趁着年关,也许能卖个好价钱;另外一部分是客商托我家经办的,必须运回去,待船修好了,得赶快运回广州去。”
“你那船恐怕一时半会儿修不好。”文斗摇头,“靠底儿那块儿,触着暗礁了,船坏得挺厉害。”
“是啊,在风浪里搏斗了大半天呢。多亏了义父您和乡亲们搭救。”孝恩说。
文斗摆摆手,说:“嘿嘿,这个不说了,风里来浪里去的,人家救咱咱救人家,都是寻常事儿。”
“那就看能不能搭个顺风船,或者……义父您能不能借给我一条船?”
“好啊,这个都好商量。”文斗说。
孝恩似乎暗暗地舒了口长气。
“我也正准备到商业街去走一趟,选个日子,一起去吧。也许,我还能给你帮上些忙。”文斗说。
“好,那就谢谢义父您了。”孝恩答应。
“咱们往回走吧,该吃早饭了。这大冷天的,你刚遭过罪,身子得爱惜点儿。”
孝恩心里一暖,笑道:“好,义父,咱们往回走。”两人并肩,朝鞠家村而去,一路上,还谈着些什么。
刚刚到了村子边儿上,便闻欢声笑语传来。文斗和孝恩抬眼望去,但见蕊儿和雪梨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的拉着红梅,红梅呢,则半蹲在一条亮晃晃的冰道上,正飞速的滑向前去。
文斗不由笑了,说:“你看看这个小闺女,就会吊猴儿、耍彪气!”
孝恩也笑,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看着她们。
看见文斗和孝恩,红梅叫道:“爹,孝恩哥。”
文斗和孝恩走近了,红梅向前来,道:“爹,你也来滑一个?”
“爹这一把老骨头……好,来一个就来一个!”文斗拉开架势。
不料红梅却咯咯笑着阻拦道:“算了算了。孝恩哥,你来一个?”
孝恩说:“不行不行,我们南方人,哪里会溜冰?”
红梅说:“学学嘛,学学嘛。我叫她俩拉着你。蕊儿,雪梨——”
“是,小姐。”两个小丫鬟走过来。
“那……我试试?”孝恩站在冰道旁,跃跃欲试。蕊儿和雪梨一人扶了他一只胳膊,往前轻轻一拉,孝恩便滑向前去,蕊儿和雪梨也随他向前跑着。
“怎么样,孝恩哥?”红梅高声问。
“像飞一样——”孝恩答。
一句话没说完,滑到了头,孝恩收不住,倒在雪堆里,蕊儿和雪梨也扑向雪堆。
红梅带头,几个人笑得好不开怀。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红梅向孝恩道。
“好,再来一次就再来一次。”孝恩起身。
“算了,你别和你孝恩哥开玩笑了,看摔着他!”文斗制止着红梅。
红梅说:“那……孝恩哥,你推我。”
红梅站在冰道头儿,孝恩在她背上轻轻一推,红梅滑了出去。
“噢——飞起来了——”红梅高喊着。
文斗笑笑,和孝恩走了。
回到家,两人分手,各自回房。文斗经过自己的书房,见房门半开,影影绰绰,似看到有人在蹑手蹑脚寻摸着什么,便不露声色地侧身,悄悄向内观望。
原来却是小生。他颇为稀罕地摸摸这儿,看看那儿,最后,走向墙上挂着的宝剑。
小生站定,看着那柄剑,犹豫了一下,伸手就要去摘。只听一声咳嗽,门被完全推敞开了,文斗走了进来。
小生连忙转身,看见文斗,叫了声:“恩人老爷。”
文斗“嗯”了一声。小生低头遛掉了。
文斗回到房中,对车夫人说:“往后,叫家人们看好我的书房,任何人不许随便进出。”
“怎么了老爷?你不放心,就把那门锁了吧。”
“不合适。那门一向没有锁过,家中来了客人,反倒锁了,不是嫌乎人家吗?”
“那为么?”
“我刚才看见,小生那小子,要摘我的剑。”
“是吗?”车夫人愣了一下,“他也许是看着稀罕。”
“这是我们祖上传下的镇宅之宝。宝剑一开,必有是非,就算是斩妖除魔,刀光血影,也属不祥。”
“好,那就吩咐家人,多多注意就是了。”
“……这样吧,叫管家直接告知孝恩他们,明白话明白说,不要随便进我的书房,我那剑动不得,尤其是女人。”
“好好,听你的。”车夫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