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弟虽然只有十岁，不得不说，在林秀才的教导下，学识颇为扎实，再加上写得一手好字，很难想象是从这样家境里出来的孩子。黄莺总觉得林家充满了违和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儿。
手中捏着的两张薄薄的纸片上写满了守孝这三年村里人借的大大小小的物件，连银钱算下来竟然也有三五两。黄莺真想给这兄弟两跪了，这是妥妥的圣母行径啊。应该说是释迦牟尼转世，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割肉饲鹰”。
现代人们常说欠债的是大爷，要债的是孙子，黄莺可不想当孙子。讨债是个大学问，她觉得有必要好好的计划下。
“嫂子，这上面的东西都能要得回来么？”林小弟眨巴着大眼睛。
当然——不能，所以只能徐徐图之。黄莺也没打算全要回来，这样势必要得罪村子里大半人，除非他们不打算在杏花村待了。能要多少是多少，当然这也是给那些总爱占便宜的人一个信号，从此林家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林家啦，可以任他们予取予求。此事宜早不宜迟，免得到时候大家都赖了，特别是借钱的几家。想到此，黄莺摸摸林小弟毛茸茸的头：“先陪嫂子去一趟里长家。”
她从陪嫁里搜罗出一块细棉布，找了块包袱皮裹好，请人帮忙总不能空着手去。有些事不需要自己出面，借助外力的帮助比自己真刀真枪直接对上效果要好得多。
几天功夫，杏花都落光了，枝桠间结着小小的黄豆大小的果实。春天正是万物生发的季节，到处绿油油一片，透着欣欣向荣的气息。
黄莺没有与庄稼人打交道的经验，去向里长家的路上心中七上八下，不像在林小弟面前表现的那般自信。而村里人究竟会彪悍到哪种程度，黄莺心里也没底很。
里长家的院子外面，常青正在和几个小伙伴蹲在地上玩泥巴，看到林小弟过来，呼啦啦全都跑了过来，只剩一个小胖子还蹲在那儿，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继续用根棍子搅和。
常青对林小弟招手，“快过来，你今天咋没有出来和我们一起玩耍？”
林小弟询问地看了一看黄莺，黄莺点点头，“去玩吧。”
“我还是和嫂子一起进去……”林小弟犹豫了一下道。
“没事，你去玩你的，嫂子一个人能行。”黄莺轻轻推他。
“还是不了。”林小弟坚持陪着黄莺一起进去。
常青已经一溜烟进了正房，“娘，娘，秀才娘子来了。”
里长家半人高的黄泥土墙圈起的面积不比林家小，院里正中三间大瓦房，两边还各有几间厢房，墙体是青砖和黄泥混合结构，和林家就不能比了。
院墙的一角搭着架子，上面爬着不知名的植物，还只有人的膝盖高。再旁边是小葱和青菜，这个黄莺认识。
不知里长的老婆人怎么样，黄莺想熟悉后倒是可以跟她学学怎么种菜。后院理是理出来了，可是黄莺什么都不会，只能先空着。而且种子也不知到哪里寻去。
“秀才娘子快屋里坐……”常青娘人未到先闻声，她从屋子出来，一眼看到黄莺对着菜园发呆，“咋了，家里没菜了，缺菜就来俺家里拔些回去。”
黄莺回过神，倒是没想到里长家的这么热情，“没有没有，我这几天把后院整出来了，正想着种什么呢……”
常青娘三十出头，微微发福，人长得很是清秀，看着是个爽朗的妇人，黄莺提着的心微微放下了点。
黄莺随着常青娘进了屋，把手里的包袱打开，“前儿刚听说婶子家常红要出门子，我这里有块细棉布，就给常红添个妆，做身衣裳。”
常青娘连连推辞，“使不得使不得，这咋行呢，哪能让秀才娘子破费。”
“不值当什么，我也没什么其他值钱的东西，婶子莫不是嫌弃我礼轻了。”黄莺把布料又推过去，“其实我有件事想请婶子帮忙……”
桃红色的布料摆在枣红色的桌子上格外显眼，常红在一旁早就看得眼发直了，现在自家娘亲没再推迟，她一把抓着布料进了自己的房间。
常青娘摇摇头，“这孩子……”
黄莺也不客气，从袖子中摸出两张纸，放到桌子上，“婶子你瞧，这是这三年相邻们从咱家借出去的物件和银钱，婶子也知道，这两年咱家也不宽裕，公公生病把家底掏了个精光……”说着黄莺揉揉眼睛，哭是哭不出来，也只能把眼睛揉揉红，看起来可怜点了。
常青娘面露难色，把纸推回去，“婶子可不识字儿，这事吧，说起来是乡亲们不地道，可……”
“小物件儿就算了……”黄莺又抹了把眼睛，“只要把大物件和银钱还回来就行。婶子也看到了，咱家二郎和常青一般大小，可是这个头比常青可差远了。家里顿顿稀粥，米粒都数的出来，眼看着孩子饿得脸上只剩两个眼睛了，我看不过去，做了两顿干的，家里眼下连粮都没了。”说着，黄莺真的有点心酸了，声音也哽咽起来，“婶子说说，村里还有比咱家日子更难的吗？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求到婶子门上……这事我连秀才都瞒着……读书人重面子，抹不开脸，谁上门借秀才都说不出个不字，借出去的也不好意思讨要……”
黄莺起身福了福，常青娘也连忙起身拖住她，“快起身，秀才娘子千万别……不值当这样……”
“这件事也只有里长替我们作主了，但凡有办法我也不会求上门来……求婶子和常大叔帮忙陪我走一遭……”
“林老秀才在世时也常常帮助村里人，”常青娘拍拍黄莺的手，“就说你叔，识的几个字就是你公公教的，你公公闲时在村里办了学堂，想念书的都可以去。村里不少人家受过老秀才的恩，老秀才过世了却……”
“等你叔回来，我跟他讲，让他帮你一起讨要。”常青娘终于答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