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都是惊诧不已,欧阳若铭道:“以阁下这等身份,为何不愿放过这个孩子。”
“他”却不以为意,道:“我不愿便是我不愿。”
欧阳若铭眉头微皱,却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他”为难一个六岁的小孩,又问道“为什么!”
欧阳若铭又欲开口,简魂却拦住他,道:“难得他愿意放过其他的孩子。他若要留下言儿便留下吧,我们切莫惹恼了他,他若改变主意其他的孩子也很难走的。”
简魂说完,接着对着“他”道:“就依你的话,言儿留下便是!”
白泽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简魂先生不愧为天下第一刀客。”
欧阳若铭一见白泽,眼珠一转,看了一眼简言,微微笑道:“而你不愧为天下第一神算。”
白泽抱拳道:“不敢当,不敢当。”
简魂冷哼一声,道:“现在言儿留下了,其他的孩子可以走了吧!”
“他”目光淡然如水,道:“自然可以。”
林允儿急忙道:“但是……”
“没事的,”黄裳抱起简言,道:“跟爹娘在一起不是挺好的么,你说是不是,言儿?”
简言点点头,道:“我想和娘,爹,二叔,二婶,雪儿在一起。”
“但是二婶和雪儿有事要离开这里,娘陪你,好不好啊?”黄裳笑着摸摸他的鼻子,轻轻地说着。
林允儿叹了口气,喊道:“大哥!”
简魂背对着众人,看着“他”,道:“莫要说了,走吧!”
“我不要,我要跟着爹爹!”
“我也要跟着爹和娘!”
“我们也要……”
众人看着孩子们,心中虽有不舍,却又无可奈何,唯有安抚孩子们。
欧阳沫雪小小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痕,欧阳若铭走上前,把她抱起来,道“雪儿乖,你和娘先走,爹一会儿就来了。”
欧阳沫雪小手搂着他的脖子,道:“你骗我,我走了你就不会来了!”
欧阳若铭笑笑:“爹骗过你没有。”
欧阳沫雪想了会儿,道:“没有。”
“这一次爹爹也不会骗你的,这不是还有娘带着你吗?”
欧阳沫雪茫然地看看林允儿,又看看欧阳若铭,点点头,道:“那你什么时候来?”
欧阳若铭道:“等你看到第一朵桃花的时候,爹就会来了。”
欧阳沫雪忽然挂起了笑,道:“真的吗?”
欧阳若铭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道:“当然是真的。”
“是真的吗!”
林允儿看着女儿期待的面庞,强笑着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林允儿秋波转动,看着欧阳若铭,欧阳若铭也正看着她,点了点头。
两个人此时的眼中都只有对方,这一眼都要把对方烙到脑海里,烙到心最深处,烙到与初遇时那个人的人影合在一起。
欧阳若铭道:“青丝知遇有红颜,白发暮雪万莫来。何奈无以为朝夕,但为看护庭中花。他日奈何桥前遇,愿待伊人牙尽时。”
林允儿听得这诗,不经悲从中来,心中酸楚不已,差点哭出泪来,她点点头,抱着欧阳沫雪,等孩子们都离开爹娘的怀抱,聚在一起,便带着孩子们离去。
林允儿没有回头。
她怕她一回头便无法抑制留下的冲动。
而孩子们是他们所有的希望和寄托,她不敢回头,害怕回头便辜负了他们的期望和寄托。
她更怕辜负了欧阳若铭的寄托。
她自幼饱读诗书,如何不懂那诗中之意。那诗中所述她心中清清楚楚,更因为那诗,她伤心,她难过,她不舍。
但她却无论如何都是要走的。
欧阳若铭也不敢看,他怕他会舍不得与林允儿分别,更怕他会把林允儿留下。
一切都默默得进行着。
待林允儿和孩子们都看不见了,简魂才踏出一步,道:“动手吧!”
“他”道:“我们动手之前,先报上姓名。”
简魂道:“你为何不报!”
他哑然笑道:“也是,听好了,我叫炎狱!”
说罢他的眼中的光彩更明了,看着两人。
简魂道:“我叫简魂!”
欧阳若铭道:“欧阳若铭!”
两人声音犹如洪钟,又明又亮,中气十足。
炎狱哈哈一笑,道:“有趣!有趣!”
简魂道:“我们不是一路人,没什么话可说,动手吧。”
炎狱收起笑容,道:“我想来也是这样。”
说罢看向白泽和退过来的貔貅,道:“我们今日虽无大将,但有你两和这些小妖应该可以解决的。”
他说的风轻云淡,但是所谓的“这些”便是那犹如潮水一般涌来,无穷无尽妖兽。
众人木然地环顾周围,没有害怕,没有后退。
有的只有那必死的决心。
对于他们来说,能多拉一个垫背的就是稳赚不陪的买卖。
而且他们的孩子已经离开,守护的土地在脚下,爱的人正并肩作战,也没了什么牵挂。
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看着孩子长大。
唯一的愿望便是和爱的人死在一起。
只听远处的炎狱大喝一声:“接招!”
瞬间六丈的距离犹如咫尺一般,他已到了简伤欧阳若铭二人面前,手中一颗灵气凝聚而成的火珠被他推出,瞬间化作一道火光帷幕将二人笼罩在内,单是这一手简魂和欧阳若铭脸上便已变色,震惊不已。
两人却是非接下这招不可的,两人的身后众人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这一招的。
两人灵力运转同时出掌,只觉得犹如岩浆一般炙热的温度从炎狱手上传来,虽然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炎狱的灵力却没有丝毫外溢,像大海波涛绵绵不绝,又像泰山压顶一般,两人对望一眼,均是看出了彼此心中的惊诧。
那绚丽的火幕袭来,一清一红两道灵力交织幻化,露出三人的身影。
简魂道:“果然很厉害。”
炎狱傲然道:“就算人类数千年的历史,也就只有谣儿做得到灵力没有丝毫外溢,你二人虽然是人族的至强者,却也还差的远的很。”
欧阳若铭道:“纵然如此,你又有得到了什么?”
炎狱道:“待我杀入中原,我得到的就是整个天下,可惜你们两人是看不见了!”
欧阳若铭道:“像你这样的东西,你就是得到了整个天下,你又能拥有什么!”
炎狱收回手,看着他,手中凝起一个火球,道:“就这一手你永远都不会拥有!”
说罢抛出火球,这火球乃是龙炎凝聚而成,威力不可小觑,欧阳若铭手中剑影幻化,无名剑青光晃动,一道剑芒劈出,他接着道:“你全身皆是炙热的火,却要让你周围冷若冰窖,让这个谷中被大雪覆盖,让童谣前辈在死后都要掩埋在冰雪之中,让她墓旁的她喜爱的花朵全都枯萎,你只知道让你自己去感受温暖,让别人活在寒冷之中,你这样的自私鬼注定什么都不会拥有!”
说话间又接了炎狱数招,炎狱笑道:“说得好!”
他一掌拍出,龙炎带着炙热的温度,雪花升华化作蒸汽,简魂只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龙刀已扫了出去,刀气与龙炎碰撞,就在龙炎湮灭的瞬间,欧阳若铭一剑已削向炎狱的咽喉,这一剑乃是一招杀招,来得很快,很狠,比风还快,比电还狠,眨眼间便刺到了炎狱面前,离他不过一尺。
炎狱已经能感受到剑上那开山裂石的威力。
这一剑是志在必得的一剑,只待见血封喉!
炎狱很惊讶,他知道这个人很强,却不料这个人的剑法比他想象中的更强。
但是他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炎狱毕竟是炎狱。
他的故事绝不会这么快完结。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抬起左手左手屈指一弹,这平平淡淡的一招,竟然将欧阳若铭的无名剑给弹开!
欧阳若铭大惊,他看一眼简伤,简伤也正看着他。
简伤心里何尝不是充满了惊骇?
欧阳若铭的修为在这世上绝对算得上前十位,而剑法更可算得上数一数二,就算这一剑并没有使出欧阳若铭五分实力,却也不是弱不禁风,速度、角度、力道无一不是妙到巅毫,即使梵尘寺金刚指修炼到大圆满的境界,也绝不可能弹开这一剑,换做除了炎狱之外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在这一剑下活下来!
炎狱用大拇指指腹摩挲着他的食指,看着那一道血痕,道:“好妙的剑法,好巧的剑招,好快的剑势!”
欧阳若铭摇头苦笑,道:“但却不能杀了你。”
炎狱看着他,看了许久,周围的人即使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心里也不觉发毛,万泊的额头已经出了些毛汗,黄裳的手按在剑柄上,她的手也出汗了。
而周围的人心中也是沉重不已。
那一剑已经让所有人都丧失了信心与勇气,绝望在人群中蔓延开来,连简言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安安静静地依偎在母亲的怀中,不时抬头望像自己的父亲。
周围的妖兽们眼睛放着光,发出低沉的吼声,不时用它们的爪子在雪上刮出几道沟壑,盯着人群只待一声令下,他们就要将这一撮人撕得片甲不留!
寒冷的空气愈发寒冷了,就像是要凝结了一般,所有人和妖都在看着他们,等他们的动作。
或许是觉得这气氛他过压抑,炎狱目光扫过周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然而只有他在笑。
因为没有谁会觉得这很好笑。
他笑了许久,终于停下来,他看看欧阳若铭,又看看简伤,道:“你是第三个用剑伤到我的人,若是你手中的剑换做一柄神兵,我这个手指没准就已不在了。”
欧阳若铭淡淡地重复了一遍,道:“但却不能杀了你!”
炎狱嗤之以鼻,盯着欧阳若铭的眼睛道:“杀我自然没那么容易。”
欧阳若铭道:“自然是不容易的。”
炎狱又看着简伤的眼睛,两个人的眼睛没有丝毫的波动,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炎狱道:“你们两个不怕我?”
简魂道:“怕!”
炎狱道:“但看起来好像不怕。”
简魂道:“因为害怕并没有什么用。”
炎狱道:“那你为什么要怕?”
简魂道:“人总会害怕的,尤其是他的一切弱点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的时候。”
炎狱微微一笑,道:“你们可以不用怕我,也可以不用死?”
欧阳若铭道:“除了归顺你之外的路,还有哪条路可以?”
炎狱道:“没有了。”
欧阳若铭叹了口气,道:“我们还是选择死。”
炎狱好像很不解,道:“做我的手下很吃亏吗?”
欧阳若铭道:“不亏。”
“那为什么不做?”
简魂道:“你是妖,我们是人,人妖殊途,要打便打,要杀便杀,何必那么多废话!”
炎狱嘿嘿一笑,道:“好一个人妖殊途,好一个人妖殊途!”
炎狱的面色突然变得狰狞,他的气势瞬间变得冷酷而充满了杀意,他抬起手,轻轻一指,淡淡地道:“杀!”
声音不大,却因杀意而冰冷。
那本就蠢蠢欲动的众多妖兽看到那一指,立刻奔腾而去。
而那二十多个人所在的地方,像是随时倾覆的孤舟,在这雪中随时被埋没。
简伤和欧阳若铭闭上眼,不敢去看那一处血海地狱。
黄裳却不能!
这二十三个人都不能!
“孩子,你害怕么?”
简言说不出话,含糊不清地嗯着,
黄裳凄苦地道:“这世上谁都可以怕,独独你不能怕!”
简言全身痉挛,他努力的伸着脖子,但是脖子上那一股酥麻的感觉却让他缩回去。
他看着母亲的剑刺过一头又一头妖兽,血溅在在母亲的衣袂上,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头狼妖,狼妖碧绿的眼慢慢失去光彩。
死是寂静的。
死是灰暗的。
死是没有只觉的。
死值得害怕吗?
周围已经被狼妖、熊妖、狐妖、豹妖围的水泄不通,黄裳剑法虽不及欧阳若铭,但是自己本身悟性不低,又有欧阳若铭夫妇相互交流,指点,本事已经不低,剑法飘逸灵动。威力亦是不俗,何奈此时她一手护着简言,一手面对众多妖兽,她已经木然了。
挥剑,拔剑。
挥剑,拔剑。
忽然黄裳一剑刺出,妖兽的血溅在简言的嘴里。
血很暖,暖流从他嘴唇浸入他的舌尖,涌入他的喉咙,在他的胃里翻滚,他终于忍受不住,哇地吐了出来。
血是热的,生命的随着血的流失,而慢慢变冰冷。
血流出来,原来,死也是没有温度的。
黄裳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充满了酸楚与疼爱。
但如何表现自己的酸楚与疼爱?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