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妞的左右手腕上都有一串佛珠。她去一个庙上,便有大师给她开光一串。家里几个废弃的鞋盒子都让她装上了佛珠,隔三差五地拿出来摆弄摆弄。
小妞有意识无意识地和我对抗着,总能琢磨出新的花招。我也没有闲着,在合计着以后的路。我们就这样过着行尸走肉,互相修行的日子。再绝望的人也有情绪好的时候,一个风雨飘飞的夜晚,雨丝或是轻柔或是低沉地敲打着窗户,像是情人的低语又像是怨妇的哭诉。小妞也没有睡着,时尔轻轻地翻个身,柔肠寸断地叹口气。我一时觉得都是自己不好,感觉小妞太委屈太可怜了,翻过身抱住她。
小妞多想在男人怀里痛哭一场,像窗外的雨。她不在乎男人是不是我,只要接受泪水就好。小妞先前还算柔亮的肌肤,已经在她不知觉的以前变得暗黄浑沌了。她在镜子里叹息过,但没有意识到有多严重,身上的排泄不出的毒素竟在脸上鼓出许多包。有人对她说是青春痘,说她的第二个青春到来了。她愉快地接受了,还背后偷偷笑过几回,但很快笑容就被现实的无奈所淹没,换来一脸的沮丧,加重了皮肤的承受能力。
我们相拥了好久,没有一句话,只有外面的雨滴,滴答滴答地像在诉说着什么。
我脱去了小妞的内衣,却发现她腰间有一串光溜溜佛珠,本来是挂在脖子上的,怕有碍容貌,系在了腰间。佛珠一串,围成了圆,像是痛苦和烦恼,没有终点也没有起点,开始就是结束,结束就是开始。这让我很犯难,一个球一个球地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解除的办法,束手无策。
我再去捻一遍,却捻出一脑子唱经的声音,嗯嗯啊啊地遮盖了风雨声。我决定放弃,翻了过去,四仰八叉躺着,突然双脚抬起,在半空中停留几秒,又突然重重地砸在床上。咚咚连续得几乎分不出来的沉闷的两声,打破雨夜的宁谧,接着这个雨夜变得死寂了。
我痛不欲生地和小妞过了许多日子,精神的丝缕渐渐沉沁于梦幻之中。我表面上木木然,内心里却汹涌着七情六欲,小妞的存在于我来说,大体上是视而不见,但还不能说可有可无。我在思想上把小妞排斥在外,生活中又觉得把她扔掉是可惜的。这种折磨在我不多的佛学知识里认为是前世的积怨,今生就应该有这么一难。我逃避苦难的方法,就是在脑子里乱七八糟地去想别的女人。事实上现实中还真没有女人让我值得去想,也不知道去想谁,因为还没有一个女人对我真正倾心过。
小妞发觉身边的我很少睡得安稳了,似睡非睡的状态让她很是担心。我的梦话由低声的咕咕囊囊越来越声大而清晰起来,像是故意给小妞听的。小妞起初不在意,也不想听,后来想听我说什么,可看似清晰的话立起耳朵听也听不明白到底在说什么。气得好几回小妞都忍不住踹我几下,我一翻身趴下了,头埋在枕头里,还是咕咕囊囊着,小妞更是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人是有潜意识在支配着什么吗?小妞觉得我是在跟她对抗,先前的梦话像是故事一样在诉说,现在却变成了口号。口号当然是简洁的,不会长篇大论,越简单越能给人深的印象。梦话出现口号性的时候,小妞也许睡着了,等到她发觉时,才觉得这口号太简洁了,可以说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只有两个字。小妞确定这是人的名字,而且是女人的名字,这名字背后的女人是谁,小妞不知道,但她可以肯定叫这个名字的女人一定是我的女朋友。
小妞为这个名字的背后想了不知有多少日子,答案一共想出来二十几条,面对这么多的答案,难为得她更是夜不能昧了。是初恋吗?是前妻吗?是情人吗?是同学吗?是同事吗?是一见钟情的吗?是勾搭成奸的吗?是一个红杏出墙的女人死缠着的吗?等等等等。小妞上学的时候的试卷多选题才四个答案,她没想到生活中的题目答案竟是这么多,她愁得想哭出声来。
小妞更是感觉这我太恶毒了,竟用这样的方法折磨她,对抗她,耗她的精力,费她的思想。不久,小妞气色如茫茫暮色,都没有老太太的脸色好看。
梦里喊谁的名字呢?小妞决定弄明白,但没有弄明白的时候,她已经有了报复我的计划了。
她着手开始实施。
小妞告诉我,她前夫死了。说的时候很沉重,又忽然很轻松像是卸掉了多年的包袱。我表现出同情的脸色时,她接着说前夫死得很惨,描绘得血淋淋的,我的表情开始出现的恐惧,让小妞偷偷地高兴。
小妞想让血淋淋的场面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她做到了。
她怕我会忘记血淋淋的场面,每个晚上她都给我讲一遍。小妞觉得效果很好,因为她觉得我夜里一再喊那个名字,只是我起夜频繁了,到了白天我无精打采,像是不堪一击。
轰隆隆电闪雷鸣的雨夜,一道道闪电划窗而入,室内一片惨白。
午夜时分,我做了一个恶梦,唉声叹气地坐了起来,一道闪电划过,我看到床头挂着一幅照片,足足有三尺见方。照片是一个目光呆滞,胡子拉喳的男人的头像。我吓得哎呀一声,翻滚到床下。
小妞睡得很安稳,像是不知道发生的一切。当我把她推醒时,她问:“怎么了?”
“这是谁的照片?”
“前夫的。”
“他不是死了吗?”
“是啊,我想纪念他几天。”
窗外依旧是电闪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