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的日子到了。
小妞头上捆着绷带,血迹刺眼,胸前挂着的大功率手机,刺耳地回放着网络歌手翻唱的《十送红军》,跟着我赶火车。
一路上,我心惊肉跳,想制止她去车站送我,可又怕辜负她一片深情,极不情愿地匆匆前行。当年红军一走,几十年都没回去,我想不知道离开小妞后,还能不能再见面。我一下子又坠入到极度悲伤的生死离别的空间,耷拉着脑袋十分颓靡,和小妞高昂的头颅鲜明地成了大街上的一道风景。
我本来想不见小妞,趁她不在家时,回去取些东西,坐上火车溜之大吉。我还想一走,就一年半载不回来,让她尝尝寡妇的滋味。她不总是说我没用吗?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我过高地估计了自己,京城里无所事事的男人到处都是,上网一搜,成群成群的,冒充着帅哥。
我四处张望几回,没发现有人在观察我,快速溜进楼里。我以为那晚跟小妞打起来可能全楼的人都知道了,有点无地自容。我站在家门口,竖起耳朵听门里的动静。
以平常的作息时间,小妞这个时候会去不远处街边的一片空地上跟一帮人跳什么舞,还有人在大冷天里,拿着扇子上下左右乱煽一气。小妞带我去看过一回,当晚我就做了梦,梦境和西游记里的场面差不多。至今心有余悸,后来说啥也不陪小妞去了。小妞就是怎么骂我没情趣、不懂艺术,我都忍着。
我确定小妞不在家,可我又犯难了,没带钥匙。我仔细观察了一下锁孔,使劲地回忆着以前开锁的几次经历,看看对现在的难处能否有所帮助。我在口袋里掏出一张一元的纸币,别说还很硬实。我开始用纸币在锁孔上插试。其技巧不足为外人道也。但听说这种独门绝艺,已经流传很广,有报导说某监狱就有罪犯用纸币开手拷的传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怀疑是不是不小心把钱给了警察,警察也一小心把手铐给打开的。
我感觉到门在一点一点向里开,直至裂开个能伸进去头的大缝子。我弯腰伸着头想向里进,却看到小妞一双脚,太熟悉了——又黑又瘦,和农村家鸡爪子有一拼。我没感觉到突然的害怕,却感觉到了羞辱。在侦察与反侦察上,小妞的确胜我一筹。我已经栽在她里手里一回了,成了我心头永远的痛。
我真的记不清楚和小妞住一起多长时间了,一年了?一年多了?两年都过了?就是小妞在场,我也敢说,是她的煽动性言行让我和她住在一起的。
我们学着古典的爱情故事里的人物,相敬如宾地相处了一个多星期,都觉得超乎寻常地累,便弃之如敝屐,恢复了人性的一面。
一个夜里,只有半秒钟的不省人事后,是漆黑的长夜,失落、无助、绝望、恐惧,一层层地包围着我。
我轻声的叹息,惊动了小妞。
她问我怎么了,说:“你不舒服吗?”
“舒服啊。”
她说:“舒服,你叹什么气啊?”
我此时知道是我理解错了,她问我的是现在的状况,我回答的是两人抱在一起要结果时候的情形。
我不想在舒服不舒服上和小妞纠缠,反问小妞:“什么是爱情呢?”
小妞的身体颤栗了一下,床都跟着动。这貌似平常的问题,在床上一问,顷刻间颠覆小妞整个精神系统,大脑遭受灭顶之灾。小妞恢复过来的时候,我快睡着了。她踢了我一下,混淆视听地说:“你懂什么爱情啊!发情你才刚学会。”
小妞睡去后,我怎么也睡不着,觉得饿得慌,偷吃一个桃子。
第二天早饭,小妞看着一盘子桃子给讲狼来了的故事,让我做一个诚实的孩子。我和小妞白头到老的理想,马上灰飞烟灭。我开始心灰意冷地和小妞过着貌合神离的日子。
我直起身想问小妞,怎么这么温柔地开门啊,以前开门都是哐啷地响。小妞头上的绷带让我改变了问话:“小妞,你这是怎么了?”
小妞哭着描述了她被菜盆拌倒的情形,越说越气,马上火就上来了。我赶快制止她说:“小妞,我要远行了,也许好多天,好多年不回来了。以后也不会有我气你了,你多保重吧!”
小妞吃惊地看着我,她的气像是消除了一大半。
我开始收拾行李,还警惕地留心着小妞的举动。小妞想了半天,大概她想明白了,我要离去是她打我引起的,过来拉住我的手说:“我不让你走……”
“小妞,你就别闹了,我今晚真得走,车票都订好了。”
小妞哭出了声,我也心酸得不能自己。为什么要分别时才会想起彼此的好来?我感觉小妞人还是不错的,对小妞的误解大都来自于看爱情小说留下的后遗症。
我放下手里的活,拉小妞坐在床沿上,给她讲我要去一个叫水湾的地方,做一个大项目去。发财了,不会忘记她的。
小妞很感动,让我休息一下,她给我收拾行李,把她这几天吃剩下的半箱方便面全塞进行李里,挤得吱吱嘎嘎地作响。
小妞算着时间,宽慰着我说时间来得及,不用着急,挤进我怀里,让我要她。我也觉得省不了,一来为了分别,再者也是对她的受伤表示一下歉意和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