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虎和王银棒父子俩像丧家之犬,一前一后,灰溜溜地回到家。两人密谋了一会儿,然后各自分头招见了媳妇,交待了任务和以后会出现的各种情况的应对方案。王老虎找来一个心腹,交待几句,让他连夜送一老一小两个女人和两个女人身上的现金存折,还有一个孩子,去一个大山深处的远房亲戚家。留下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对抗村民,这和裸官把老婆孩子送到国外,一旦自己东窗事发,逃之夭夭,去国外与亲人相聚,或者就是被抓也一个人承受的套路如出一辙。是官场之狡诈教化到民间,还是民间之狡诈流入了官场,没有考证过。
天没亮,砸门声先是惊动了两条狼狗,汪汪叫得厉害,后是惊动了像是刚刚合上眼眯了一会儿的王老虎父子。两人汇集在一起,在两层小楼的第二层一间家族会议室里商量对策。
王老虎对王银棒说:“不用知声,不要出去,铁门也砸不烂,架梯子进来还有狗呢,真要是强攻进来,从地下室通往后院菜窖的出口逃出去。再说了,私闯民宅要判刑的。”
王银棒一听说判刑吓得胆战心惊,问:“要是警察闯进来呢?”
王老虎训斥说:“你长没长脑子,警察来不得跟你姐夫说一声,不给镇长打声招呼,谁敢随便抓人。”
大门还在咚咚地响,像是响在父子俩的脑子里。
村民商量到了天亮,决定兵分三路:一路先头突击队,由十多个身手敏捷的爬树高手,立刻围堵王老虎家;第二路由几个能说会道的带领二十几个村民去镇政府喊冤;剩下的大部分人留守厂区,看好尸体防止被人抢劫强行去火化,消尸灭迹。
第二路到镇政府喊冤的村民,坐在政府门前,等待着有官员出来问他们有何冤屈。等到中午也没有人答理,进进出出的人仿佛视而不见,一个个挺胸抬头,目不斜视。
有两个村民不顾门卫的阻拦,强行进了政府楼,喊着要见镇长,被一个短发女人领进了一间屋子,问:“什么事?”
村民刚要说明来意。短发女人说:“我是办公室主任。镇长去县里开会了,可能得几天后才能回来。你们先回工厂,会有人跟你们谈的,这是件劳工伤亡事故。说大也大,毕竟出了人命,说小也小,全国上下哪天不死人呢?机器一响,就会有伤亡,就像走道被车轧死了,总不能都来找政府吧?政府是讲理的,你们说对不对!人在工厂上班,出来事工厂会给处理的。”
一个村民说:“这是谋杀,是厂长的儿子故意开的电闸。”
短发女人说;“你这样说是犯错误的,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大了说说你诬告,要判刑的,小了说说话要负责的啊,不负责的瞎说,也会判刑的!你说是谋杀有证据吗?故意开电闸和不故意开电闸什么区别呢?比如你家用电,电管所开闸送电,你说是故意还是不故意呢?停电的时候你抓着电线,来电了打死你,你能告电管所谋杀吗?你们先回去吧。有情况,镇政府会及时联系你们的。”
两个村民感觉有一肚子话,怎么突然没有了,一条一条的道理到人家这全不是道理了。想想人家说的也对,人死了也不是政府打死的,就像出门让车轨死了,还能找政府吗?两个村民在心底把自己说服了,垂头丧气地出来,带上村民回工厂。
下午,木材加工厂的常务经理来到了村民中间。他这时候出现,是王老虎安排好的,用意是先冷却一下村民的情绪,过早谈条件,他们会狮子大张口。王老虎电话给他说:“下午到工厂去找村民谈谈,探听一下村民的要求。再有等了一夜一上午,村民等急眼了,别砸了机器扒了厂房。”
村民把常务经理围在中央,你一言我一语,像沸腾的一锅小米粥。
常务经理说:“乡亲们,我和你们一样,心里很难过。人死不能复生,对于我们活着的要做的就是让死者早日安息,也是对我们的安慰。”
村民有人喊叫:“得给我们平反啊,法办凶手!要不,别想撵我们走。让厂长和他儿子出来,杀人偿命啊……还有没有王法啊!”
常务经理说:“乡亲们,昨天医院镇里领导、派出所的同志都来看现场了。派出所的同志也说了,这就是一起工伤故事,不存在着谁害谁。乡亲们,你们想想,无冤无仇的,谁也不是没事闲的,害人舒服啊!你们还不理解我们的心情,我们天天提着心,怕出事,别说死人,就是伤一点皮,我们也不愿意看到啊!王厂长昨天来现场一看,心疼得心脏病都犯了,在医院抢救一夜才过来。人心都是肉长的,都是乡里乡亲的,出这样的谁都心疼啊!”
常务经理不顾村民的七嘴八舌,大声问:“哪位是阮铁柱的父亲,我们到办公室商量商量。”
阮铁英陪着父亲跟常务经理来到工厂办公室,连口热水都没有。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也许都怕村民做出过激的事情来,都没敢来。
“大叔,您老节哀!让您伤心了,孩子伤亡的事,我就先不说了。看看您有什么要求?晚上就别在工厂里住了,条件也不好,我给您安排镇招待所了。”
阮铁英说:“我爸一辈子老实巴交的,也不会说句话。我说吧,我哥死了,这可不是什么正常事故,是王银棒故意推的闸。”
“哦,你是阮铁柱的亲妹妹吗?我以为你们是老乡呢,原来是亲妹妹啊!”
“对,那是我亲哥,二丫是我哥的对象。前段时间二丫被一个人差点没强奸了,那个人就像王银棒,我们没知声,全厂子人还是传开了。后来我们就想告他,想想他也没得逞,就忍了。可没想到他这样害我哥。”阮铁英说着哭了起来,父亲也掩面落泪。
“你也是个有文化的人,怀疑只能是怀疑,要有真凭实据啊!”
“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得给我哥申冤,不然我就对不起我哥。我看着他死的,我知道他的冤屈。”
“你就是看着你哥死,也是工伤故事啊!”
“不,有人证明,是王银棒看我哥在机器下故意打开的闸。”
“谁看到了,看到就能说明是故意吗?”
阮铁英说了几个人的名字。常务经理说:“有人证明只能说是王银棒开电闸了,和故意杀人没有关系的。阮铁英,工厂对你们不错,还是想想怎么把事情处理好,既然你哥在工厂里死的,工厂也不能看着不管,丧葬费用我跟厂长说一下,工厂出。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条件,只要工厂能接受,我们就商量着来,别把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啊!”
阮铁英对这些根本听不进去,她就想着能给她哥申冤,把王银棒马上抓起来,枪毙了才好。就说:“我们没什么条件,就是想把王银棒抓起来。”其实在阮铁英的思想里,怎么抓王银棒,谁来抓,她根本不清楚,她只以为这事应该有人来管。
常务经理面对一个沉默不语的老人,一个死心眼的小丫头,无计可施。但还是陪着笑脸,大有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劲头。
常务经理给王老虎电话,问下一步怎么办。王老虎焦急地说:“先把我办了吧,家门被堵上班,都出不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