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写意二章
麦收季节
这是个农人殷切盼望了整整一个寒冬的季节;
这是个农人苦苦等待了满满一个春天的季节;
这是个“黄金落地,老少弯腰”的季节;
这是个透着欢愉浸着富足的季节;
这个季节,终于在布谷鸟热辣辣的呼唤声中热热闹闹轰轰烈烈地来临了。
眨眼之间,墨绿的麦田就变成金黄金黄的了。在山梁梁上,沟畔畔上,漫山遍野涌动的是黄澄澄的麦浪,在村庄的四周弥漫开了成熟的麦香。麦香如酒,醉了淳朴的乡亲。翻滚的麦浪就像丛密的词藻搁浅在五色的书页里。五月,便将此时的乡村熏染出火辣辣的韵味。
从耕种、管理、成熟、收割。这诗的节奏、歌的旋律,演奏这盛夏时节禁不住的激情。热风,昼夜撩拨起伏的麦浪。憨厚的土地,经过几个月的孕育,在苦涩的妊娠中分娩出欣喜与紧张。
烈日炎炎,太阳像一块炉膛里烧得快要熔化的铁饼。磨刀石没有凉过,镰声阵阵,像支悦耳动听的旋律。霎时,临风而立的麦秆一排排整齐地躺在农人的脚下,被扎成一捆又一捆麦个儿放在地里,以虔诚的姿态列队等候麦收季节的检阅。
五月的阳光总是释放着无尽的热情,农人的激情开始在五月绽放。日子,被憨厚朴实的乡村人拉成满圆的弓弦。龙口夺粮的季节,是乡村最繁忙的季节,也是农人的脚步风风火火,农人的话语底气十足的季节。不论青壮年,妇孺老人,所有的目光都拴在麦田里。无论你远在都市,或者浪迹天涯,这时候,却一如归巢的鸟儿向着家乡翩然飞来。乡情似酒,步履如鼓,加入到这紧张繁忙的抢收队伍之中。碧蓝天下,黄土地上,放眼望去,一切都仿佛静默了,只有农人挥汗如雨,这是美的震憾,美的感染。
五月,在农家的麦地,在麦收的汗水中,颗颗麦粒滚圆了农家的殷切期盼。
夏夜听雨
喜欢听雨,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雨像门外的问客,点点滴滴,在那里轻轻敲着,扣动我尘封已久的心扉。
这一刻,天地万物一一安息,偶尔隐约从乡村的鼻息里闻得几声犬吠。这时,临窗小读,一杯清茗,一卷诗书,加上雨夜的清静,自认为尽得风雅。窗外雨丝翻飞,觉得湿润的空气让书中的文字都有了几分鲜活。
霎时,窗外雨如飞瀑,带着泥士的气息,卷着地表的热气,伴着隆隆的雷声,听起来酣畅、粗犷。雨大时,雨点猛烈敲击着窗户,犹如珠落玉盘般清脆悦耳;雨渐小时,淅淅沥沥的雨滴从屋檐滴下,犹如琴弦上弹奏出美妙的乐曲。
雨是夜的乳汁,天地万物等待着这圣洁的洗礼。我喜欢雨,尤其是夏天的雨。春天的雨,雨丝细密绵长,润物无声;秋天的雨,凄伤忧郁,阴冷苦寒;只有夏天的雨干脆利落,一如剽悍的西北汉子,性格豪爽、奔放。
在夏夜里凝听着这雨声,心如温玉,记忆的嫩芽像春情般萌动在黑夜里向着窗外疯长。
我好想把自己溶入这夏雨之中,让身心随着这夏雨轻轻飞扬!
乡村鸟鸣
我是在一个春天的黎明,在乡下的老家听到鸟的叫声的。
早晨,细雨初歇。曙光从远方显现,大地氤氲着一层薄纱似的雾气,我独自走出家门到坝子沿去散步。坝子沿过去一直荒芜着,无人开垦。八十年代搞“防护林工程”才种上了树。
爬上一个长长的斜坡,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慢行,满目是翠绿的树木,蓊蓊郁郁的。嘤嘤的鸟鸣,让人不由自主便进入了孟浩然“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的意境。
久住闹市,蛰居于火柴盒似的“鸟巢”中,很难摆脱心灵的“围城”了,整天听到的是汽车尖利的鸣笛,卡拉OK的喧嚣;看到的是街市鱼贯而行的车流,熙熙攘攘的人群……现在却很好,大概是休假的缘故,身心得到了暂时的解脱。因老家地处偏僻的乡村,触目皆是青山绿树,烟霞雾岚,既少车马之喧,又无声色之扰,便能饱尝这山中生活的情趣。
对面山上雾蒙蒙一片迷离。而眼前小路旁的古柳却柔枝拂拂的分外鲜明。有几只小鸟在柳丛里点缀着清晨。这几只鸟,尖尖的红嘴,尖尖的黑尾巴,从这个枝到那个枝的蹦跳着,突然两翅一抿,一道光影似的飞向远处,将一串清脆的啼叫声留在那道消失的光影里。凝目一棵棵高大的白杨树,只见细雨后的叶子绿得醉人,绿得直逼人眼,而最叫人惊诧的是每一瓣叶面上都悬挂着亮晶晶的露珠,仿佛是晨光中灵巧的风铃。我凝视片刻,便走到一棵树下,仰着头,用力一推,嗬,树上的露珠跳到我的脸上,一阵冰凉的温柔倏地流遍全身。正当我陶醉时,一阵“喳喳”的鸟鸣从树丛中飘起,原来是久违了的喜鹊。喜鹊在家乡一直被视为一种吉祥鸟,尾巴翘翘的,常常停栖在农家的院墙,或蹬在树枝上给人报以喜悦的信息。前几年和其他鸟类一样,她也未能幸免于难。人们把毒死的老鼠随意丢弃在野外,喜鹊啄食后也被毒死,从此,村子里很少听到喜鹊的鸣叫了。
拐过一个弯道,我把目光停留在路旁的一片树丛中,好多不知名的小鸟在繁荫的枝叶中穿梭着,鸣声大都快速流动,总是不打标点符号,此起彼伏,用白居易“几处早莺争暖树”来形容,当真是再贴切不过。我边走边细细搜寻,希望在众多飘逸的鸟影中找到我儿时最喜欢的一种鸟。正当我寻觅时,一阵鸟鸣透着细瓷的质感清清纯纯地飘过来。我不由自主地驻足聆听,唧唧,唧唧。只闻鸟声,不见鸟影。但从短促琐碎的鸣声里我知道,她们是麻雀。这是一种最普通、繁殖最快的凡鸟;她们体形小巧玲珑,毛色灰土,极像一位调皮、可爱的灰姑娘,成了跟鸡、狗一样深入人们日常生活的动物。一位作家这样说,麻雀是鸟类中的“贫民”。我深以为然。平常日子,麻雀在瓦楞、林间,或在搭在墙洞里的草窝里,唧唧喳喳地像马路歌手一样地唱歌,她的叫声使我体味到一种亲切。可这种鸟在上个世纪50年代,曾被人为地列为“四害”之一,几乎被人赶尽杀绝。前几年老鼠泛滥,江湖骗子在乡村大量贩卖鼠药,也祸及麻雀。霎时间这种可爱的小生灵濒临绝迹,有人说麻雀为躲避灭顶之灾乘着火车上了新疆。
曙光越来越浓。我沿着林中的小路,聆听时稠时稀的鸟叫声。有好多不知名的小鸟也会很大胆地从我身边飞掠而过。在不远处的电线杆上,在细细的电线上,一群燕子安详地站在那里,多么像五线谱上跳动着的音符。一身黛黑的羽毛,像剪刀一样的双尾,凛然、高贵。
我一直认为,鸟声是一切声音里最美妙的一种,缘于她们质朴的乡土味。鸟是乡村的大使,是乡村用雨水和谷粒喂养出来的。贫穷的麻雀也好,高贵的燕子也罢,她们都是自然的亲近者。仔细想想蛰居闹市的人们又何尝有如此“近山识鸟音,临水知鱼性”的生活情趣呢?
太阳出来了,鸟儿们依旧快乐地歌唱着。遥望远方,我的目光也被染得翠绿,我突然觉得古人的诗句中,如“莺初解语”、“水宿鸟相呼”、“自在娇莺恰恰啼”、“绿杨枝上啭黄鹂”,虽然明快、生动,但远不如这家乡山林中鸟鸣的丰富与活泼。一只鸟是一种旋律,三只鸟就构成了和声,众鸟齐鸣,那可是真真切切的宏大交响。佛家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鸟鸣声声,需要我们用心去聆听。
屋的变迁
故乡的窑洞,该是最古老的一种居住方式。故乡的窑洞与陕北的窑洞不同,陕北人在阳坡上削一平壁,抛物面形筑入,于崖畔上黑洞洞一溜排开。故乡的窑则建在地面之上,人们称箍窑。先请风水先生择一平整吉地,屋基处夯瓷实,然后开始筑墙,打土坯。墙既成,等土坯风干,然后请泥瓦匠(又叫箍窑匠)及小工等一干人就位开工。和泥、拱架、箍坯,最后一道工序便是在窑洞雏形的表面涂上泥,泥光堂,盘上炕。这窑,冬天不用暖气,冷了抱捆麦秸或提筐牛羊粪煨在炕洞里,霎时,炕就热了。有客来访,主人首先招呼:“快进窑暖和暖和。”夏天不要空调,三伏天收完麦回来,只在炕上铺张凉席,躺在上面好凉快,舒服得比吃几支冰淇淋还美。夏夜寂寞,便邀几个脾气相投的聚在窑里闲谝。搬来茶具,点着火炉,放置炕头,着一撮廉价的茶叶,放在罐罐里熬,倒在盅子里掉线线,故乡人叫“倒罐罐茶”,话题多是东山的糜子西山的谷,手里的钞票儿子的书……封闭的世界想像有更广阔的自由。有时竟谈到国事,香港回归、收复澳门……喝着谝着,不觉月落星稀。
窑的最大不便,该是逢雨。一旦遇上连阴雨,父亲总是喜忧参半。喜庄稼有救,忧灭顶之灾。那秋季的雨,淅淅沥沥地一下就是半月,一家人便蜷在窑门望着天出神,父亲时不时地念叨着:“秋涝了,窑怕要渗。”那窑果然经不住雨水的浸蚀,顶上的泥皮一片片地溃落,我们只好连夜搬进院中放置农具的草棚去住。那一夜窑轰地塌了,惊吓得母亲彻夜未合一眼。第二天,母亲先是立在院中望着废窑抹泪,继而又自言自语:“这是先人的积修,庇佑着。”颤巍巍地挪着小脚去寻锄,要在土里刨几件没砸坏的家什。
80年代,时兴盖房,多为瓦屋,土木结构。故乡人走出了窑洞蜗居的生活。十里一地方,五里一乡俗,故乡盖房是很讲究的。房基一定要夯实,且高于地面,以便排水。土坯、麦草和泥砌墙,墙既成,柱、檩、椽、梁各个排班卯定,这道工序称为“立木”。立木要请风水先生择个黄道吉日,到立木这天,亲友乡邻便都跑来帮工,主家管饭就行,不要工钱。在平时的耕、收、打、碾过程中,东家有忙西家帮,西家有忙东家帮,这种互相帮助、协助耕作的习惯称为“谝工”。立木完成的标志是上大梁。这是一个庄严的时刻,主人将新买的缎料被面系于大梁上(房盖成后作为谢礼送给木匠),且找一通文墨的先生,在红纸上写明“立木喜逢黄道日,上梁正遇紫微星”、“某年某月上梁大吉”之语,贴在梁、柱上。待房架撑起,已具雏形时,摆上宴席,鸣鞭放炮,以示庆贺。在故乡人眼里,能盖一座堂堂皇皇的新房,娶亲可添无限风光,嫁女能增无比威耀。盖新房是故乡人无尚的荣光。
时下盖房,当然已经是鸟枪换炮了。土木结构已经淘汰,家家盖起了砖房,有的屋前壁还要贴上画有山水的瓷砖,这样方显得气派,主人才有脸面,说话粗声大气,走路脚底生风。乡邻路遇,老远就喊:“有空浪来,看咱家的房修的咋样?”家境殷实的更要攀比,盖起二层小洋楼,自己少抽盒烟不要紧,但房子不能比别人差。他们不想别的,只觉得人活一口气,心里咂摸,先人几辈住窑洞,吃尽了苦头,现在政策好了,应该美美地“奢侈”一下。就这样,故乡人在自己的土地上用勤劳的汗水将先祖遗留的那份不安人后的特质保留下来,默默地生活,悄悄地攀比,暗暗地竞争。
月色明净
放假了,喧嚣了整整一学期的校园,在这假期的头一个夜晚,我想总该有另一番情调的。
太阳在西边山头上挥洒着它的绚丽余辉,锦霞满天。穿过小径,只见雄伟高大的办公教学楼披着晚霞的彩衣,耸立在眼前。
须臾,夕阳带着一天的辉煌,向西滑落,最后躺进了山坳里。
转眼,东边的山头上,却探出了一弯新月,那可是一把烧红的镰刀。平时看惯了的校园景物似都换过面目。在朦胧中变得陌生与新颖。往日,此刻正是灯火通明的教学楼,此时却无一点儿亮光,把自己高大的雄姿悄悄地融入了这恬静、温柔的夜。
月淡淡的,风润润的。花圃里刚刚盛开的几朵玫瑰,在夜风的轻拂下散发着屡屡清香,深吸一口,直透肺腑的爽。往日,整天备课、讲课、批改作业、下班辅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活的快节奏和整日的繁忙,使我很久很久没有认真地看过月亮。人是不能离开月亮的,长期疏远它,心事便会发霉,心态也会加剧老化。
月光似水,清风轻吻。此时的我坐在校园小径的石墩上,月儿柔和的光轻轻地洒在身上,再渗进心底的每一寸荒芜。我呆呆地沐在月光中,静静地坐着,像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等待,只是任月儿抚摸,任月儿浸润,所有的烦忧、负重、失意、沉甸甸的心事,都被月儿化解,被清风抹去,似接受过一次大自然圣洁的洗礼。
在月的朗照下,眼前径旁的小树将婆娑的倩影映在草坪上。远处,葫芦河好似一条玉带,蜿蜒曲折,明灭可见。河岸的屋宇村树也被月光的清辉朦胧成一片不着边际的迷离。此时,天地万物,或许是最安详、最宁静、最悠然的了。我的心头,蓦然像流过一条小河。出奇的清凉,出奇的惬意。似乎自己也化作一泓清泉,一缕清风,“抱明月而长终”了。
抬头仰望天空,星儿渐稀,几朵流云偷偷地遮盖了月亮。最后,月亮终于挣脱了流云的包围,露出了一张清丽的俏脸。除了太阳,月亮是唯一保持高洁性格的宇宙灵物,长天之下她透明似水,明亮如镜,高悬于天幕之上,博大无私,没有任何一盏灯的光比得上月亮的圣洁、伟大。
我想:月亮是明净的,心中的月应该同样明净。
感悟春天(外一章)
春的律动,率先突破寒冷的禁锢,悄然来临我的窗口。
从窗口,我看到了春的勃勃生机。在这个季节,那些沉默了一冬的花草杂树们急切切要跟春天约会。
走近春天,春的呢喃,盖过浅浅的衰草,濡染冬闲的犁铧。一只只小鸟掠过咋暖还寒的季风,实有似无的小草,终于拱开潮润的泥土,露出了嫩脆的芊芽。山塬上的老榆旱柳正从枝杈间,爆出绿色的火星,欲到顶部,便燃成绿色的大火,轰然而磅礴。路边伟岸的钻天杨受了感动,赤裸的枝条泛出亮油油的春色,悄悄地冒出褐黄色的叶苞。
谛听春天,走进植物的幽微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植物的语言是一种温柔耳语。轻轻飘飘、甜甜蜜蜜,像鸟界的燕语莺声,像人间的吴侬软语。冬日独寂怆然的情愫随和风远遁,阳光且遍地流淌。
春天的阳光是如此的温暖,可以晾干所有的潮湿,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打开心灵的窗口,给自己一份释然。
春的诱惑是挡不住的。
那些被春娇媚着的婆姨们,她们打开衣柜,挑选计划明天的潇洒。套裙的高雅别致,健美裤展示出婀娜的美姿和曲线的劲健。
春不会变旧,只有我们的心老。
感悟春天,你一定也会读懂春天那特有的美质和丰厚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