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是很能令人想起什么的,身外的风景与心内的风景总是遥相呼应的。站在太湖冗长的栈桥上眺望这个灵秀、多情的湖,你会感觉胸中荡漾起一片皎洁的月光,你就像刚从清明前陆羽栖息的杼山归来,淡淡的茶香未尽,还笼着一身蒙蒙的雾水。无法拒绝的清新的灵气。远古和现代仿佛从来不曾割裂,在城市的繁华之巅,她们绘就了最柔媚的风情。大凡江南有水的地方,因了水的氤氲之气和灵动之韵,整个城市的面貌都会因此变得阴柔。
看着这醉人的湖,我竟舍不得快走,生怕一走就走到尽头。尽管导游一再说这个湖一天也游不完,我仍像个老人似的蹒跚着东张西望。我似乎被一种超强的外力带到了千年以前,然后看见清丽脱俗的王语嫣在湖中小岛——曼佗罗山庄琴韵小筑,随之而来的便是燕子坞主人慕容复、大理段誉间的爱情悲剧;范蠡和西施携手徜徉于太湖之滨、山水之内;然后想到了杜牧《怅诗》中的“自是寻春去较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的苍凉诗句。据说杜牧在宣州做幕僚时到太湖游玩,曾留下过一段风流佳话。一位老婆婆牵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牢牢吸引了杜牧的目光。他深信,十年之后这个小姑娘定然是位绝色佳人,他与老婆婆以财帛相约,十年之后必定迎娶。杜牧后来果然来迎娶,时光却已经过去了十四年,那位姑娘早已嫁为人妇,儿女成双了。于是,怅然若失的杜牧挥笔留下“绿叫‘成阴子满枝’”的名句,流传至今。我想再多的或浪漫或悲情的故事,也无非在于太湖多情。
太湖绵长的文化底蕴,就像这流之不尽的湖水。
太湖真正进入黄金时代,是在近十年间。除了丰富的水中资源得到科学利用外,风景资源获得前所未有的重视和开发。随着一批水产生产、科研基地的建立,一个又一个风光旅游区出现了。近年来更有不少休憩别墅在近湖一线兴建。蠡园、梅园、鼋头渚等著名景区经过整修扩建,已是今非昔比。三国城、唐城、欧洲城的建立使太湖出现了热点旅游金三角。而宝界新大桥的落成,湖面便出现了双虹卧波的壮伟新景。这里,大自然的美丽同园林式的古建筑风格结合起来,形成“融碧水青山为一体,集天灵地秀于其内”的独特格局。可见,一个旅游区要给游客留下难忘的美妙印象,仅凭自然景观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有丰富的人文内涵。
游完太湖,已是“短笛牛羊归,余光照童子”的傍晚时分,西天泛起了一抹红霞,辛勤劳作的渔民们此时唱着“水上有白帆,水下有红菱,水边芦苇青,水底鱼虾肥”的歌谣,驾着小船往家赶,我和同游者也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太湖。
走进徽州(一)
清晨,吃过早餐,我们经黄山市驱车来到黟县的西递。小心翼翼地走近它,生怕踏碎它的梦境。那青青的石板路被露水亲吻着,处处留下湿漉漉的唇印。走在窄窄的石板路上,即使步子再轻,也会“叮咚”作响,原本宁静的古镇的清晨更显得灵动别致了。
黟县始建于公元前221年,距今已有2200余年的历史。境内山川秀美,连绵的峰峦与黄山连为一体,如果把黄山比作一部气势雄伟的交响乐,黟县则是这交响中一节动人心弦的瑰丽乐章。
明清时期,徽州商人称雄中国商界,黟县商人作为徽商中的一支劲旅,他们纷纷走出大山,在完成资本积累后,带着丰厚的财富,又回到大山里来,因为封建社会的政治动荡,战乱频仍,使他们看到交通闭塞的黟县才是一块可以安身立命、繁衍生息的世外桃源。他们用经商赚来的钱财,在家乡建造起一幢幢豪华的住宅,以光宗耀祖和自身享受。而西递仿佛是飞速发展的人类文明,无意间遗落下的一幅迷人的长卷。
西递原名西川,西递村建于北宋元丰年间,距今900余年,后因徽州府于村三华里古驿道处设“铺递补所”而改称今名,村中保存完好的124幢明清民居,充分展示了独具特色的徽州地域文化和中国古人在人与自然和谐统一方面的追求。
这里的每一个村落都依山傍水,十里苍翠入眼,四周山色连天。从远处看,一堵堵翘角的白墙被灰色的小瓦勾勒出一幢幢民居的轮廓,像一幅幅酣畅淋漓的水墨画,又像一幅幅高调处理的照片。人在山中走,如在画中行。随时随地都能领略迷人的画意,随时随地都能感受醉人的诗意。
园林化情调是黟县西递古民居建筑的艺术特色。随意走进一民居,那深深的庭院,一进连着一进。一扇漆黑的木门半掩着,扯一片芭蕉遮面,掩得住那淡淡的羞涩却掩不住天生丽质。于是人在这里幻想,人在这里奢望。幻想在悬着“桃花源里人家”匾额的“绣楼”上,一脸稚气的小丫鬟,点亮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突然“吱呀”开了扇窗,一位婀娜多姿的江南女子探出头来,依着窗棂,羞涩而妩媚地朝楼下嫣然一笑,抛给你一缕莫明的馨香。奢望脚下是一条路,一条通往古镇灵魂的门,并引领你走进去。
庭院内地面或铺设青石板,或用不同颜色的鹅卵石铺成美丽的图案。层次较高的庭院,大多设有假山、鱼池、花台、摆上盆景,栽种名贵花木。一年四季花开花落,暗香浮动,使人赏心悦目。显而易见,这种园林式的设计与布置,反映了栖居者的生活态度和审美情趣,表现出对理想生活环境的一种追求与创造。
黟县古民居不仅讲究外形的恢宏、奇伟,而且附丽于其上的“三雕”艺术精美绝伦,让人叹为观止。木雕、砖雕和石雕,人称“徽州三绝”。这“三绝”几乎在每家每户都可看到,无论牌坊廊厦抑或祠堂民宅,不管梁、枋、栋、壁还是裙板、窗扇、斜撑等,哪里有雕刻,哪里就翻滚着历史的烽烟,哪里就跃动着艺术的音符。在西递村,我们看到一户人家天井中的十二个门扇上雕刻着二十四孝图,精雕细刻的人物,栩栩如生。使过往的人常常伫足徘徊,大加赞赏,房屋的主人也因此感到自豪和荣耀。这些精湛的雕刻艺术不仅昭示着古代匠人技艺的高超,也在以“形象”诉说着徽商昔日的辉煌、徽州先民对艺术美的不懈追求。
走进黟县,无论你驻足何处,浓重的文化氛围紧紧地包围着你,时时催促你不停地观看。只要你抬脚迈进一家大门,就会迎面看到厅堂中间挂着的巨幅中堂,中堂一般画的是山水﹑花鸟,或象征吉祥如意的福、禄、寿三星。画轴两边往往垂挂红底金字或蓝底金字,大都出自名家书法的木质漆联。接着便会看到中堂下面佛龛上的自鸣钟及两边摆设着的各种瓷器帽筒。应该说古民居中最让人感兴趣的陈设,还是那垂挂于厅堂上的楹联、格言。这些格言,无论是读书做官的官僚,还是弃儒经商的商人,都将他们创业时的酸、甜、苦、辣经验体会,浓缩成极简练的文字,写在楹联上,悬挂在厅堂中,让子孙后辈能朝夕与其相见,无疑胜于终日喋喋不休的教诲。
走进黟县,仿佛被画幅紧紧包围,满纸是水墨丹青的韵致,满纸是江南温润的水意,还有质朴中张显的勤劳智慧。至于那浓郁的文化气息则体现在虽也是高楼深院,却没有丝毫富贵人家居高临下的霸气,倒是温文尔雅,一幅翩翩的君子风度。所以,这里的小巧拥有它的博大,这里的玲珑拥有它的壮丽;所以,在这里你体会不到“天苍苍,野茫茫”的开阔,也体会不到“淡然空水带斜晖,曲岛苍茫接翠徽”的悠远,却能感受得到远远超越了这一切的,甚至超越了时光的胸怀。
走进徽州(二)
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告别黟县西递,我们又驱车抵达歙县。由于远途跋涉的劳顿,我们在城南紫阳山麓下找到了处茶楼小憩。茶楼不大,依水而建,古旧却不残破,简陋而显雅致。茶馆主人捧上刚沏好的菊花茶,白菊在杯中舒展,在水中苏醒,升腾着缕缕的清香,我的思绪也融进了清碧的汤茶。身后便是窗,窗外就是水,水边就是窄窄的青石板小路,路在弯弯曲曲的延伸,我的思绪也在延伸。同行的老李指着距茶楼不远的一处断垣残壁说:“快来看,紫阳书院!”那是朱熹的父亲朱松年轻时刻苦攻读的地方,幼年时的朱松在紫阳山老子祠读书,后中进士,他难忘新安胜景,难忘紫阳山,亲刻“紫阳书堂”印章一枚,以为寄托。时时怀念紫阳山的朱松,没有能荣归故里。因这个不识时务的老汉上书朝廷,公然反对权倾一时的秦桧与金朝议和,被皇帝扫地出门,回家含恨而死。朱松一死,朱氏从此家徒四壁,穷困潦倒。看着这一历史陈迹,使我不禁想到朱熹这位徽州的大儒。他不忘父志,取父印章中“紫阳”二字名其居所,又以此二字作为自己的名号,常于文末署以“新安朱熹”“紫阳朱熹”的落款的故事。朱熹19岁时高中进士,春风得意的他第二年就踏上了返乡的道路。他在歙县拜望了外祖父祝确后,首次登上了紫阳山。46岁时朱熹已名震海内,他再次回归故里,重登紫阳山瞻仰外祖父故庐,又在父亲读过书的老子祠(紫阳书院)开坛讲学……
仰视紫阳山座座山峰森列竞秀,一片片新绿嫩绿墨绿浓绿纷至沓来,空气仿佛都成了绿色的。俯瞰练江波平如镜,清澈见底。“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的诗句,会立即浮现于我的脑海中。可惜世事飘萍,几百年后紫阳书院早已化为草丛中的几块废石。如今已是人去楼空,物是人非了,日子在琅琅的书声中流逝,好在岁月流逝之后,思念还在,故事还在……
晚上,我们住进了歙县招待所,早晨八点吃过早饭,我们便行色匆匆地来到心仪已久的陶行知纪念馆。走进大门,迎面是陶先生的半身塑像,上方是毛泽东同志题写的大字:伟大的人民教育家陶行知先生。两旁苍翠的云柏、万年青和盛开的菊花,给宁静的馆内增添了一抹鲜明的色彩。导游小姐介绍,清光绪年间,这里是一位英国人创办的教会学校——崇一学堂。陶行知曾在此就读,开始接受西方文化科学知识。想到这静谧的室内曾出入先生从学的身影,我内心的钦敬之情油然而生。
展室内陈列着大量介绍陶先生生平事迹的文字、照片和实物,其中不乏先生的部分手迹、诗歌。先生在《自勉诗》中云:“人生天地间,各自有禀赋;为一大事来,做一大事去。”质朴的语言,将先生那坦荡的胸襟表露得何等分明!那种“不求做大官,但必做大事”的高风亮节,足以令人景仰。
在我国漫长的历史上,孔子堪称伟大的教育家,而且被尊为世界十大教育家之首。在陶先生身上,既有对先哲“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的积极人生态度的效法。特别是先生以劳苦大众为父母的赤子之心,更鲜明地体现出了他的伟大人格。
身临其境,缅怀先生丰功伟绩,我不由得记起先生的一句名言:“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这是先生做人的准则,也是先生心灵的生动写照。
在歙县绩溪上庄,我们还参观了胡适故居。夕阳的余晖映照着这幢普通的徽派民宅,我的思绪穿越时空的隧道,去寻觅那个当年脚穿布鞋,身着唐装的少年胡适,他从上庄起步,走出徽州,走向全国,终于成为举世公认的学者。他的诗文名篇,为一代代学子所传诵,他所提倡的“徽骆驼”精神,正在众多后人身上得到弘扬。
歙县,这座历史文化名城,因这笔宝贵的精神财富而更加生辉。
离开歙县,车在徽杭高速公路上行驶着。我却无法割舍自己的情愫、刻骨铭心的牵挂。我仿佛被一种强大的精神包围着、激动着、感染着,并不由自主地接受这种感染,哪怕是暂时的感觉,这种感觉也会永远地镌刻在我的记忆里。
寻梦西湖
很早就有一个愿望,去看看杭州的西湖。作为一名语文老师,我曾多次给学生讲解过苏轼“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诗情画意,遗憾的是,一直无缘漫步“绿杨阴里白沙堤”。
去年“五一”黄金周,我终于有机会从遥远的大西北边陲小城来到久负盛名的杭州西湖。人都说游西湖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雪湖。这次来杭州适逢夏季,虽很难觅到“断桥残雪”的西湖,但雨中的西湖别有一番意趣。
天空正飘着缠绵的细雨,细细的雨丝仿佛专为尘封的岁月而罗织。此刻的西湖,如同纯情的妙龄女子,羞涩、恬静地驻足在游人面前。湖面,水波潋滟,游船点点。湖畔婆娑的树影掩映,远处的黛山翠峰依托,一片烟水葱茏,一幅闲情画卷。此时的西湖也因之有了灵性,有了一份和谐静谧的意蕴。
走上白堤,伫立在白堤的石拱桥上,细雨斜风,亭台楼阁中,那依栏而立的女子,秋水般的明眸,撑一把雨伞,雨在树梢上,在伞顶上,在亭檐上,在一切无遮无拦的去处跳着欢快的舞蹈。堤边垂柳修长的枝条在微风中舞着婀娜的身姿,细雨中悠长的白堤恰似一条系在西湖腰间的飘带。
快至断桥时,游人渐多,在水天一色的西湖边,那些拿相机的红男绿女,在抢拍西湖美景,这时的西湖俨然是一位名星。在断桥边招手,有船夫摇橹过来,小心地跨进小舟,在蓝印花布的座椅上坐定,船便悠悠的行进,在湖面荡起细细碎碎的波光。泛舟湖上,蓦地,脑海里便闪出最让人遐想的古典的爱情故事。于是,思想的羽翼穿越时空的隧道在追寻苏小小魂断西泠桥的凄婉故事,探寻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忠贞不渝,踏访许仙和白娘子的情意深长。
其实,这些爱情故事就在西湖那些湖山绿树中。偌大的一个城市,注入了这么大的一泊水,也就让杭城沾了不少灵气。西湖,犹如一首长长的千年不老的抒情诗,让后人吟诵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