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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人在旅途(4)

过了寒拾殿,就是寒山寺的碑廊。这里矗立着宋、明以来历代名人,如唐寅(唐伯虎)、康有为、罗聘等人的诗词碑刻多块,其中最著名也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张继的《枫桥夜泊》诗碑。张继诗石刻始于宋朝,因寒山寺屡经战乱多次被焚而不存。到明代重修寒山寺时,姑苏才子文征明为寒山寺重刻《枫桥夜泊》碑。其中一块《枫桥夜泊》诗碑,出自与诗人同名的近代书法家张继之手。近代张继书唐代张继诗,先自平添了一段情趣,还感到一种绵亘千古的永恒。我徜徉在碑廊里,抚摩着每一块诗碑,一字一句地诵读着,且不由地读出声来,沉迷其中,难以自拔。寒山寺的钟声是颇有些名气的,但寺里的钟楼看起来并不高大,木石结构,沿着木梯转两圈,便来到吊钟面前了。不过,那钟却很大,总有一两吨重吧,钟锤是一根前粗、把细的木棒,用两条绳索吊着,只要把木柄往前一推便撞在钟上,铿锵之声不绝于耳。这来自洪荒似的梵音,在运河的清波中流溢了一年又一年,流溢着沧桑,流溢着执着,那一轮又一轮渐次扩散的涟漪,洗净了多少驿路风尘,又停泊了多少客船上的目光和向往?

遥想当年,一个“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和尚,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漫不经心例行公事的其中一撞,会撞动了远在运河小舟上一个落魄书生的心弦。人生之失意,于常人,自是一种痛苦;而于文人,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如果不是张继那一次长安赶考的失败,如果不是乌篷船上的那一夜孤枕难眠,中国诗歌的浩瀚星空中,就会失去《枫桥夜泊》的璀璨。当落第的张继在枫桥的渔船里轻叹一声后,自己却没有想到,这一声叹息,竟会如此悠长,悠悠地回荡在中国人的心里、梦里,自此便再也没有走出去。虽然说在当时的唐朝,张继不过是籍籍无名一书生,但是他这首《枫桥夜泊》却能够与唐代的任何一首名诗比肩。

在我国传统文化里,钟声象征和平、和谐、平安、幸福。佛经说“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增”。人的一生大大小小的烦恼一百零八种,闻到钟声能祛除人一生中大大小小的烦恼。据说此钟同杭州的南屏晚钟一样,能消灾解怨,使全家人幸福。因此,甚至远在大海彼岸的日本朋友,每年农历除夕,飞过重洋来到苏州,为的就是在大年夜里听听那一百零八响钟声!这样的传统与我们青铜峡在西夏时期建造一百零八塔有异曲同工之妙,按照佛家的说法,撞钟一百零八下便消除了心头的诸多烦恼。

“一自钟声响清夜,几人同梦不同尘。”走出寒山古寺,朗日已经西斜,毗邻寺庙的古道之上,依然人流如织,裙带飘香,“人面桃花相映红”。听着那些南腔北调,分明来自天南地北,他们和我一样千里迢迢,远道而来,不为附庸风雅,只为聆听那曾触动诗人心灵的钟声,感受那一份“夜半钟声入梦来”的意境。

黄鹤楼的高度

离开岳阳楼,从岳阳东站到武汉站,高铁列车一个小时便到了,时速三百公里,真可谓风驰电掣。下了高铁,取出武汉地图一看,黄鹤楼位于武昌,而且就在武昌火车站附近,于是上了一辆直达武昌火车站的公交。

位于武昌蛇山的黄鹤楼,享有天下绝景的盛誉,与湖南岳阳楼,江西滕王阁并称为江南三大名楼。我在两天之内观赏了江南三大名楼中的两座,也算是有眼福的了。

相传,黄鹤楼原址早先是一个姓幸的老妪所开的酒店,一道士为了感谢她赐酒之恩,临行前在壁上画了一只鹤,并告知辛氏,此鹤可下来起舞助兴。从此辛氏客栈宾客盈门,生意兴隆。过了十年,道士复来,取笛吹奏,黄鹤闻声而下,道士跨上黄鹤直上云天。辛氏为纪念这位帮她致富的仙翁,便在其地起楼,取名为黄鹤楼。其实,历史上的黄鹤楼始建于三国时期吴黄武二年(公元223年),传说是为了军事目的而建,孙权为实现“以武治国而昌”(武昌的名称由来于此),筑城为守,建楼以瞭望。至唐朝,其军事性质逐渐演变为名胜景点。

关于黄鹤楼的高耸雄伟,曾经有这么一个趣闻,说是湖北、四川两地的客人相会在江上,攀谈间,竞相赞美自己的家乡。四川客人说:“四川有座峨眉山,离天只有三尺三。”湖北客人笑道:“湖北有座黄鹤楼,半截插在云里头。”惊得四川客人无言以对。当然,这个故事是有些言过其实,但黄鹤楼确以壮丽的景观,动人的传说及浓郁的文化气息吸引着中外游人。“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崔颢《黄鹤楼》精妙绝伦,令诗仙李白见了也不由长叹:“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由于我是独自一人来到黄鹤楼游览的,于是耍了个小聪明,混进一个旅游团走。一来这个团美女如云,看景赏人,一举两得;二来可以“窃听”导游小姐的解说。孔乙己说,“窃书”不算偷,那么“蹭”点学问也就未尝不可了。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二楼大厅中陈列的唐、宋、元、明、清及现代黄鹤楼的六座模型。黄鹤楼素有“千古名楼”“天下绝景”之誉,不同的时代,由于社会生活的需要不同,科学技术的不同,自然会产生不同的建筑形式和风格。唐朝的黄鹤楼,一楼和城相连,外看只有两层,整体结构比较简洁粗犷,给人一种古朴雄浑的感觉。宋代的楼,由楼、台、轩、廊四部分构成,每层翘首重檐,飞达四敞,展现了宋代精致俊逸的艺术风格。元代的形式延续了宋代的风格,明代则依然是两层。而清朝的黄鹤楼分三层,第一层有十二个檐,代表着一天的十二个时辰,第二层十二个檐,代表着一年有十二个月,第三层有二十四个檐,代表着一年的二十四个节气。能将中国的天文历法融入其中,是它最神奇之处了。现代的黄鹤楼就是以清代黄鹤楼为蓝本,于1981年动工兴建,1984年建成的,距离最后一座黄鹤楼被毁的时间整整有一百年。“对江楼阁参天立,全楚山河缩地来。”登临黄鹤楼最高的第五层,浩荡长江、三楚大地、武汉三镇,一览无余。西面长江浩浩荡荡直奔东海,长江汉水泾渭分明,江对岸汉口重镇高楼林立,呈现一片繁荣景象;北面京广铁路大动脉穿越城市,武昌江滩美景也尽收眼底;南面是长江第一桥——武汉长江大桥,车流涌动,川流不息;东面武昌大街小巷一览无余,仿佛大武汉跳动的脉搏。

留恋盘桓在五层回廊,任江风吹乱了头发,置身黄鹤楼头,眼界宽,心界更宽。遥想千百年前的那个薄暮时分,峨冠博带、长衣飘飘的崔颢,极目八方,凭栏远望。谁也不知道,他究竟领悟了什么。也许无意中,崔浩蓦然之间拨开了眼前掺杂在生命中的迷雾:“爽气西来,云雾扫开天地撼。大江东去,波涛洗尽古今愁。”于是才有了《黄鹤楼》千古绝唱。我博客的主题词是,往高处站,向远处看,就宽处行。其实,我们每个人的每一次的登高望远,都是站在一个高度对过去的总结和回顾,对自己未来的思考与探索。拥有高度,才有了角度和广度,我们才能不断成长,取得进步。

下了黄鹤楼,走向景区一片郁郁葱葱处,忽闻一丝金石之声。声音是从一幢古雅精致的建筑内飘出来的,此楼名为“落梅轩”,是黄鹤楼编钟古乐团的演奏场所。该乐团也极具特点,用六十六件仿随县曾侯乙墓编钟,配上磬、建鼓、悬鼓,加以埙、箫、筝、琴、排箫、笙、阮、篪构成一个完整的“殿堂乐队”,演奏起来,可谓“八音合鸣,千古重响。”游客游罢黄鹤楼后,坐在这里憩息,静静聆听、欣赏一曲荆楚古乐,的确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古籍载,从战国始,便有八种材质,称为“八音”,即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其中金类乐器以编钟为贵。整套音域宽广,音色丰富,神圣典雅。楚人将古曲中的浩荡之气,厚重之气,灵秀之气,融汇成曲,编钟金声玉应,笙瑟琴箫谐鸣,婉转悠扬,重现那气派辉煌古代宫廷之盛况,传承了楚国古代宫廷音乐之精华,集三楚之灵气,展江汉之襟怀。但见乐师们身着华美古装,峨冠博带,衣饰缤纷。他们各执乐器,或坐或站,或来回走动,举动间颇有古人优雅从容之风。报幕之后,音乐响起,轻重缓急,高低错落,古典之音顿时洒满全场,馨香满室。八音合鸣,或如惊涛澎湃,或如小溪潺潺,或如鹤唳云端,或如莺啭柳浪,或慷慨激昂如日中天,或缠绵悱恻如泣如诉……楚歌伴唱时,音韵入律节;广袖翩跹处,顾盼而情生。看着这些乐师,听着这人间天籁,恍然步入古代宫廷,恨不能与屈子共举酒,与李白同吟诗。而最后编钟所奏一曲贝多芬的《欢乐颂》又把我带回了今天,此曲只有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一件件原始的乐器却能贯通古今,连接中外,而桥梁就是音乐,钟鼓虽然不会说话,但铿锵之间,表达的音乐中的情愫却是相通的。武汉地跨南北,自古就是九省通衢地,黄鹤一楼萃三楚精神,确有气吞云梦之魄,难怪深得毛泽东的赞许:“极目楚天舒,胜似闲庭信步。”

黄鹤楼之行,让我的精神和气概都上了一个高度。

天上人间黄石寨

据说,1972年尼克松访华时候问毛泽东:“中国如此之大,怎么没有自己的国家森林公园呢?”毛泽东以他诗人特有的幽默说:“我们任何一个地方都堪称是国家公园啊。”直到1982年,我们国家才有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家森林公园——张家界森林公园。而黄石寨则浓缩了张家界的精华,民间有一种说法:“不到黄石寨,枉到张家界。”

黄石寨称得上是“集奇撮胜”之地,一位著名诗人这样评价黄石寨:“五步称奇,七步叫绝,十步之外,目瞪口呆。”走进黄石寨,我有些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环顾四周奇花危岩,顿时目不暇接心荡神迷。但见奇峰林立,怪石争妍。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这里的山。山的量词是座,而这里的山如倚天长剑,拔地而起,瘦成了笔、指、鞭,因而称为一根根山。这原始古朴的野山,以其倔强的个性和强烈的孤傲,颠覆了我心目中山的概念,冷漠地睥睨着那一座座俗人眼中的山。如果说,黄山如诗歌,泰山似小说,雁荡山是散文,那么黄石寨的山则像杂文,很突兀地拔地而起,不拖泥带水,不扭捏作态,不婆婆妈妈,它们把云朵系在腰间,在干净的阳光下,与天空喁喁私语。

佛家说,有一种“气场”,若是投缘,时间虽短,也能“倾盖如故”。早年看《牡丹亭》,读到“雨丝风片,烟波画船”,觉得江南风物美不胜收。来到张家界,来到黄石寨,我很快便对这里的风物“倾盖如故”。山上的石头不是一块块,而是一片片,一层一层界限分明,如同削切过了,人工做好了叠起来的。整座山仿若充满了休止符的歌,乍一看令人怔忡,细品却突兀得舒服,新奇得妥帖。就在那些石缝里,挤出了成百上千的树,斜生在悬崖峭壁上,倔强地挺立着,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势。李白曾在黄鹤楼感叹“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面对黄石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我感觉到语言是多么苍白无力。据说,朱镕基总理是很少为景区题字的。抗日时期,朱镕基在长沙读书。长沙被日军攻占后,被迫转移到张家界继续读书。几十年后,总理复至张家界,为了报答养育之恩,破例为张家界题字一幅:“张家界顶有神仙。”看来,总理心中也有佛。

从山脚下远远望去,山石跌立的每一座山在茫茫雾气中显得有些神秘莫测,仿佛那里真的是神仙居住的地方,甚至说话都不像别处那么的喧哗,但怕惊扰了仙人。据说黄石寨名称的由来,是因了此处曾是汉朝张良的师父黄石公的隐居之处而得名的。实际上,这个说法有些牵强附会,因为汉时的疆域还没有扩展到张家界,整个湘西地区是在清朝时期“改土归流”之后,方才纳入了汉族文化圈中,汉时的黄石公是没有可能隐居此处的。

乘坐缆车,我们飞上了那些有神仙的黄石寨山顶,山顶颇为平坦,有山林、茶园、泉水。导游说,十多年前,这里还只是黄石寨林场的一处守林人看守点,住着一户林场工人,可谓“白云深处有人家”。如今这清悠已成过眼烟云,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土家建筑风格的六奇阁,一座茶楼,一幢宾馆。踏着平坦舒适的石板甬道拾级而上,但见四面奇峰林立,怪石嶙峋,林木蓊葱,变幻莫测,给人一种“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的混沌之感。太阳透过阴翳,星星般落到路旁的溪水里,整个树林都泛起阵阵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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