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张双亭、赵霞同志撰写的《语文论集》即将出版之际,承作者盛意,将清样送我先读为快。希望读后能写几句话作为序言。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推辞,但担心时间短,杂务多,不能把文集好好读一读,隔靴搔痒写几句话也就没什么意思。出人意料的是,我从开篇读起,一直读到尾好像没有费多少力。因为这些文章引人入胜,作者用明快流畅的语言将有关语文方面的心得体会、实用知识和相关理论,娓娓道来,读来饶有兴味,不读完也就放不下。读完后,收获和感受很多,只能说说下面几点想法以就教于作者和广大读者。
一、形象地说,本书是一个精致的大拼盘。它的好处就是多样性。从内容上说,有语言结构和应用的研究,有方言和普通话的比较,有作家作品和修辞风格的研究等等。从形式上看,有的文章是随笔,虽短短几百字,却触及了人们经常遇到但又不经心的语用问题。有的是鸿篇巨制的长篇论文,如对“比”字句的研究,对《阅微草堂笔记》和老舍小说的研究,都是很有分量的论文。“拼盘”难免给人杂的感觉,但“杂”正是本书的一大特色。杂的好处是内容丰富多彩,涉及的知识面广。这正是双亭同志多年工作的真实写照。他长期为人作嫁,做语文类图书的编辑工作,自然会遇到或大或小的许多实际语文问题,将这些问题认真研究解决后,写成文章大致就是这本文集的来由。
老一辈编辑家、《汉语大词典》主编罗竹风先生就赞扬和提倡编辑的杂家精神。一个编辑一生要审读很多不同的书稿,学问面太窄,知识底子单簿,肯定做不好编辑工作。这本文集在某种程度上正是双亭同志辛勤工作,勤奋写作的成果和见证,反映了他对本职工作的认真负责的态度和刻苦钻研的精神。
二、这本文集中的文章实用性和针对性特强。正如前所说,这些文章大多来源于他编辑工作的实践。任何人在工作中都会遇到各种问题,对这些问题认真解决,这可能是很多同志采取的态度;但要作有心人,把解决问题的思路和资料记录下来并写成文章,恐怕就不多见了。语文出版社首任社长吕叔湘先生,当年主持工作时,不仅鼓励编辑要成知识丰富的杂家,还特别鼓励大家写文章,特别是就工作实践中的问题写文章。先生当年在全社大会上几次讲过这件事。他认为你自己动手写一写,才能体会写文章的甘苦,才能提高自己的语用水平,否则很难审读好来稿,更难于发现所审书稿中语文上的毛病和瑕疵,更不要说去帮助改正了。先生这些话是很深刻的,凡是按先生话去做的同志都尝到了甜头。双亭作为语文出版社的资深编辑,我可以推想,他也正是在继承发扬这种优良的传统。因此,文集中的文章,篇篇都能言之有物,可以帮助读者解决实际问题。
三、文集中的文章,反映出作者具有敏锐的眼光以及深厚的基础知识和高水平的研究能力。其中很多短篇随笔,所论问题大多往往为人们习焉不察或认为不值一提的,但经作者一分析论述,往往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如《“顺道”“顺脚”“顺路”》《“扒”“扒窃”和“扒手”》《“没意思”和“有意思”》等,经作者一说,就感到其中确“有意思”,解决了人们的疑惑或纠正了长期存在的误解。
文集中也有万字长文,如《“比”字句研究》和《阅微草堂笔记》研究等,均广泛搜集资料,从历史到现时,从前人陈说到近人新意,逐一分析辩难,提出了自己独立的见解。说它“难能”,是因为作者是编辑,要先完成规定的不小的工作任务,要写这样长篇大论的文章,必得挤时间,少休息勤用功才能做到。正因为作者在“难能”中研究清楚这些颇具深度的问题,并得出大致能令人信服的结论,自然也就非常“可贵”了。
文章不论长短,重在内容,重在质量。要在几百字内说清一个问题是很不容易的,只有把问题吃透,有高水平的驾驭语言的能力,才能写得出来。长篇论文就更能检验作者的研究能力和写作水平。这些方面的情况,从文集中都有很好的反映。
以上是我读完《语文论集》后的一些感言吧!此外,我还有三点题外的想法愿意一说。
第一,老舍先生作品的语言是很值得我们研究的。他运用语言的高超艺术,有先生丰富的作品可证。先生还有不少运用语言的精辟论述,也很值得我们研究,继承发扬。但研究先生的作品,特别是早期的作品,他运用的大多是精准、地道的北京话,并非人人都研究得了。国家号召推广普通话后,先生在《人民日报》写过一篇文章,大意是说有时方言很形象、能传神,但不少读者不易懂,也就失去了传神的作用,所以他主张今后要少用方言。但研究先生的作品,不懂北京方言,恐怕不易完全理解先生语言的精妙和特色。多年前先生的家人同笔者谈到研究北京方言的人很难找了,要找到一个可以共同讨论的人不大容易。的确如此。但这次在双亭文章中发现有好些篇是研究老舍作品语言的,其中涉及不少北京方言。说明学者中还潜存有一些正在研究老舍先生语言的专家。这是非常可喜的。
第二,本文集中有的文章,读者还可以进一步挖掘。作者给我们留了继续研究的空间。比如文集第一篇,讲“一月”在北京话中因不同声调而有区别意义的作用,“一”读阴平是“一月份”,读阳平是“一个月”。普通话虽以北京音为标准音,但这里却显现了北京音不完全等于“普通话”语音的信息。这是研究北京音和普通话语音的宝贵实例。
“一月”在普通话中,一律都读阳平了,那么北京话中用“一”读阴平和阳平所区别的意义,在普通话中又怎样区别呢,又用什么语言手段去弥补代替的呢?作者文章已说到一点儿,读者可以再深入探讨。推而广之,汉语中双音节词的增多,不正是汉语演变中语音的简化得到的补偿吗?
第三,作者在文章中有不少篇目谈到词典释义和词典修订的问题。这些是作者多年审读语文词典的发现和心得,很值得我们从事词典工作的人学习参考。略觉遗憾的是,文集中指出不少词典中的缺失,本人作为《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等多本词典的主编,很想从文集中找到针对自己编的词典的意见,可有些失望,只能从批评别的词典的事例中去对号,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了!我很希望今后作者评论词典时,以我们编的词典为靶子,以帮助我们修订,不知作者以为如何?
以上拉杂谈的一些感想,算不上什么正经的序言,只当一个先读为快的读者的感受吧!
李行健
2012年9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