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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宋代诗词(10)

词中孤傲高洁的梅花是诗人自己的象征。他遭冷落打击,寂寞愁苦,但不改初衷,宁折不屈。这是一首咏物词,通篇状物,细腻准确,绝无言他,但寓意鲜明,人在词中,人物合一,天然无痕,真难得好词。

陆游豪放铿锵的词作更多,代表作有《谢池春》:

“壮岁从戎,曾是气吞残虏。阵云高,狼烽夜举。朱颜青鬓,拥雕戈西戍。笑儒冠,自来多误。功名梦断,却泛扁舟吴楚。漫悲歌,伤怀吊古。烟波无际,望秦关何处。叹流年,又成虚度。”

还有《诉衷情》: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这些词都表达了诗人念念不忘北定中原的大业,却因朝廷的屈辱投降不得不“身老沧州”、壮志难酬的苦闷,与其上千篇爱国诗篇唱着同一个基调,表达着同样的精神。

陆游虽不重词,却以自己的实践证实了词与诗有着完全同样的功能,抒情、咏志、状物,而且词也可以有截然不同的风格,哀婉、清丽、豪放。陆游词作不多,但他与辛弃疾一样,堪称是南宋词坛高手,为词苑增添了艳丽的奇花。

(四)陆游诗词的艺术风格及对后世的影响

陆游作为一位爱国主义诗人,其诗词中体现着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全面而真实地反映了南宋时期的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从这个意义上说,他的诗歌接近杜甫,也获得了“诗史”的称誉。但是他的现实主义手法与杜甫不同,杜诗的“三吏”、“三别”有详尽而且具体的叙述,而陆诗却没有。即使是像白居易那样夹叙夹议的诗,陆诗中也极少。陆诗基本上是以自我抒情的方式来反映现实,用几句话、几个字来浓缩一个时代或一件史实。如《关山月》仅12句,就用对照的手法写了皇帝下诏求和、朝廷醉生梦死、将士报国无门、遗民泪尽胡尘的整个时代;又比如“公卿有党排宗泽,帷幄无人用岳飞”(《夜读范至能……》)2句,点出了宗泽被黄潜善排斥、岳飞遭秦桧陷害的史实,却并不展开。他的这种手法,一则与所处的黑暗时代有关,二则受宋诗“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的时代风尚所影响。陆游一生追求理想,矢志不渝,从来没有过隐逸遁世的想法,所以他的现实主义精神和昂扬向上的情调从始至终毫无消退。

但是,理想与现实之间的鸿沟始终难以跨越,无法抑制的愿望变成飞腾的思想在陆游诗中出现,就幻化成大胆的想像、奇异的夸张和壮阔的梦境,这就使陆游诗歌在现实主义的基础上同时具有了浓厚的浪漫主义气息。有人统计过陆游写梦的诗有99首之多。这是诗人借助梦境来表达现实中不可能实现的理想,而他的浪漫又是从不脱离实际的,不过是现实的折射而已。所以“铁马冰河入梦来”一类梦语却如写实一般有着强烈的现实内容,成为现实生活中军旅男儿最喜爱的诗句。

在语言方面,陆游诗词被公认为是明白晓畅、平易自然而又精于锤炼的,但他达到这一目标经历了一个转变的过程。早期,他受江西诗派影响很深,喜欢断章摘句、拼凑诗歌,一味追求文字的工巧。后来,他逐渐认识到这是错误的做法,于是自觉地加以改正,并总结为:“雕琢自是文章病,奇险尤伤气骨多”(《读近人诗》)。但他在力求语言清新明快的同时,也没有忽视对文字的锻造。他严格对仗,精于用典,善于概括,一字一句都认认真真地进行推敲和选择,以期达到凝练、贴切、形象和生动的目的。

在体裁方面,陆游更是全面发展、各体皆工,不仅诗词全才,诗歌中也各体皆备,佳作频出,而且在内容和艺术手法上都取得了巨大成就。清人赵翼称赞他的诗是“意在笔先,力透纸背……看似奔放,实则谨严”(《瓯北诗话》)。

陆游以其奔放的性格、爱国主义的志向和爽丽的文风,在南宋诗坛上居于重要的地位。

他的诗歌高举屈原、贾谊、李白、杜甫、欧阳修、苏轼以及南渡诗人曾几、吕本中等人高亢雄浑的大旗,承担起振作诗坛的使命,一扫偏安南隅的南宋小朝廷及士大夫们萎靡不振、吟风弄月的诗风,成为当时和后来鼓舞人民反抗外来侵略者的精神力量。与陆游同时稍后的戴复古、刘克庄,南宋末年的文天祥、汪元量、谢翱、郑思肖、林景熙等人都写出了悲壮的爱国诗篇,其精神和风格与陆游诗歌一脉相承。明胡应麟每读陆游诗总要为之滴泪。清代众多文人继承他的精神,并对其诗歌进行深入研究。郑燮、赵翼、梁启超等人都曾高度评价和赞扬陆游的爱国主义精神和反映这一精神面貌的爱国主义诗歌。

陆游诗歌能取得如此成就绝非偶然,是坚定不移的爱国理想支持他的创作,是生活中的真情实感使他获得永不枯竭的创作源泉,是高尚的品德和认真的态度使他不断修正自己的不足,从而一步步跃上更高的艺术巅峰。他曾教导儿子说“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出处不祥),又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冬夜读书示子聿》)。这些正是陆游的肺腑之言,也是他成就诗词大家的根本原因。

陆游作品补充阅读

《哀郢》(二首其一):

“远接商周祚最长,北盟齐晋势争强。章华歌舞终萧瑟,云梦风烟旧莽苍。草合故宫惟雁起,盗穿荒冢有狐藏。《离骚》未尽灵均恨,志士千秋泪满裳。”

《金错刀行》:

“黄金错刀白玉装,夜穿窗扉出光芒。丈夫五十功未立,提刀独立顾八荒。京华结交尽奇士,意气相期共生死。千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尔来从军天汉滨,南山晓雪玉嶙峋。呜呼,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

《夜泊水村》:

“腰间羽箭久凋零,太息燕然未勒铭。老子犹堪绝大漠,诸君何至泣新亭。一身报国有万死,双鬓向人无再青。记取江湖泊船处,卧闻新雁落寒汀。”

《书愤》:

“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楼船夜雪瓜州渡,铁马秋风大散关。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临安春雨初霁》: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名朝卖杏花。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书室明暖,终日婆娑其间,倦则扶杖至小园,戏作长句二首》(其二):

“美睡宜人胜按摩,江南十月气犹和。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月上忽看梅影出,风高时送雁声过。一杯太淡君休笑,牛背吾方扣角歌。”

《枕上作》:

“一室幽幽梦不成,高墙(另本为‘城’)传漏过三更。孤灯无焰穴鼠出,枯叶有声邻犬行。壮日自期如孟博,残年但欲慕初平。不然短楫弃家去,万顷松江看月明。”

《书愤》(二首其二):

“镜里流年两鬓残,寸心自许尚如丹。衰迟罢试戎衣窄,悲愤犹争宝剑寒。远戍十年临的博,壮图万里战皋兰。关河自古无穷事,谁料如今袖手看。”

《梅花绝句》:

“闻道梅花chè坼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前一放翁。”

《秋波媚》:

“秋到边城角声哀,烽火照高台。悲歌击筑,凭高酹酒,此兴悠哉!多情谁似南山月,特地暮云开。灞桥烟柳,曲江池馆,应待人来。”

《夜游宫》:

“雪晓清笳乱起,梦游处,不知何地。铁骑无声望似水。想关河,雁门西,青海际。睡觉寒灯里,漏声断,月斜窗纸。

自许封侯在万里,有谁知?鬓虽残,心未死。”

《汉宫春》:

“羽箭雕弓,忆呼鹰古垒,截虎平川。吹笳暮归野帐,雪压青毡。淋漓醉墨,看龙蛇飞落蛮笺。人误许,诗情将略,一时才气超然。何事又作南来,看重阳药市,元夕灯山?花时万人乐处,qí欹帽垂鞭。闻歌感旧,尚时时,流涕尊前。君记取,封侯事在,功名不信由天!”

《鹊桥仙》:

“一竿风月,一蓑烟雨,家在钓台西住。卖鱼生怕近城门,况肯到,红尘深处。潮生理棹,潮平系缆,潮落浩歌归去。时人错把比严光,我自是,无名渔父。”

四、杨万里和范成大

杨万里(1127-1206),字廷秀,自名书室为“诚斋”,世称诚斋先生,江西吉水人。他与张孝祥、范成大同年中进士,陆游也是在同一年被秦桧黜落。杨万里多年为地方官,也任过国子博士、太子侍读、秘书少监等职,晚年因触怒当权者被贬谪赣州,拒不赴任,自请还乡。宁宗即位后,朝廷屡次请他入朝任职,他都坚辞不受,闲居乡里达15年之久,忧愤而终。

杨万里与范成大、陆游、尤袤合称南宋“中兴四大诗人”,他的诗作今存4200多首,其中不少诗作的内容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状况和民族矛盾,有深刻的现实意义,体现了诗人爱国忧民的情怀以及对受到排挤迫害的其他爱国将领的同情和惋惜,对奸党得势、朝廷腐败的愤怒和对人民辛苦生活的关切。杨万里在世时就诗名卓着,几与陆游并驾齐驱,但总体评价,其关心国事的作品不及陆游的沉痛,关怀民生的作品不及范成大的深刻,此类诗歌数量上也较其他二人为少。特别是后期,杨诗的内容距离社会生活更远,与陆游的爱国主义诗歌相比显然逊色。

杨万里对诗歌创作有认真的研究,他与陆游、范成大一样都是从学习江西诗派开始创作的生涯,后来都相继认识到江西诗派的不足。他35岁时下决心烧掉了以江西体风格所写的1000多首诗,改学陈师道的五律,又学王安石的七绝,最后又学晚唐诗歌中的唐人绝句,却始终不满意。51岁时,他忽然有所领悟,认识到变幻莫测、瑰丽无比的大自然才是诗歌创作灵感取之不尽的源泉。他说:“步后园,登古城,采撷杞菊,攀翻花竹,万象毕来,献余诗材。”还说:“山中物物是诗题”,“不听陈言只听天”(《荆溪集》自序)。从此,他跳出了步人后尘的老路,自辟蹊径,面向大自然寻找诗意。他赞成江西诗派吕本中提出的“活法”之说,但吕的本意是,在不破坏基本规矩的基础上,手法应该变化,而杨万里的“活法”则是主张师法自然,在诗中体现大自然的真实状态,写出人的耳目观感中实实在在的感觉。杨的看法显然比吕的认识又进一步,吕是变革写作手法,而杨是改变创作源泉和创作思路。他还在《跋徐恭仲省干近诗》中写道:

“传派传宗我替羞,作家各自一风流。黄陈篱下休安脚,陶谢行前更出头。”

他由师法前人、左右不像、到自筑诗坛、别开生面;由从书本上觅诗,字字剽窃他人,到从大自然和生活中发现诗材,悟理成趣,这一认识上的升华使其诗歌水平平地高楼,腾然跃起。他还强调诗歌的社会作用,认为诗歌不应该无病呻吟,而应该有为而作,起到扬善讽恶的作用。此时的杨万里终于摆脱了江西诗派脱离生活、摹拟古人、只在字句韵律上下工夫的形式主义作法,形成了自己独具特色的诗歌体裁和风格,后世称为“诚斋体”。杨万里的诗歌理论主要见于《诚斋诗话》。

诚斋体的最大特点是摄取大自然和日常生活中极为平凡的景物,用清新活泼、雅俗共赏的语言,融入作者自己的真实感受,形成别致新颖、生趣盎然的意境。读杨万里的诗就像是看一幅幅生动的照片,美好的景物被摄入镜头,如《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他还善于捕捉稍纵即逝、转瞬即无的动态场景,以快镜头方式摄入,凝铸在诗句中,如《小池》: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杨万里还是一位理学家,《宋史》将其列入《儒林传》。他的理学思想还促使他对平凡事物进行哲理的思考,这一点正是宋诗有别于唐诗的显着特征,这在杨万里诗中表现十分明显。上举《小池》一诗即是如此。

又如《明发房溪二首》(其二):

“青天白日十分晴,轿上萧萧忽雨声。却是松梢霜水落,雨声哪得此声清?”

杨万里诗中万物,无论草木鱼虫、山川风云都充满生机和灵性,似乎事事都与人沟通,例如《明发房溪二首》(其一):

“山路婷婷小树梅,为谁零落为谁开?多情也恨无人赏,故遣低枝拂面来。”

又如《暮热游荷池上》(五首之三):

“细草摇头忽报侬,披襟拦得一西风。荷花入暮犹愁热,低面深藏碧伞中。”

此类诗还有很多,如“江流不肯放人行,淮山只管留人宿”(《舟中排闷》);“莫言下岭便无难,赚得行人错喜欢。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出一山拦”(《过松源,晨炊漆公店六首》其五)等等。

即使是表达忧国之念的诗歌中也令人有同样的感觉,如《初入淮河四绝句》(其四):

“中原父老莫空谈,逢着王人诉不堪。却是归鸿不能语,一年一度到江南。”

杨万里的诗歌语言浅近自然、生动活泼,善于利用民谣俗语,可谓无拘无束、信手捻来,似乎进入了自由王国的成熟境界,在宋诗中的确别具一格,自成一家。但也有轻率粗浅、不耐咀嚼、刻意求奇、滥用口语和内容面狭窄的缺点。

杨万里词今仅存15首,词风活泼清新,饶有趣味,与诗风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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