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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先秦诗歌(6)

《九章·涉江》:

“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宝lù璐。世hùn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驾青qiú虬兮cān骖白chī螭,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齐光。哀南夷之莫吾知兮,旦余济乎江湘。乘鄂渚而反顾兮,āi欸秋冬之绪风。步余马兮山皋,邸余车兮方林。乘líng舲船余上沅兮,齐吴榜以击汰。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凝滞。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苟余心其端直兮,虽僻远之何伤。入xù溆浦余chán儃huí徊兮,迷不知吾所如。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猿yòu狖之所居。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xiàn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哀吾生之无乐兮,幽独处乎山中。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接舆kūn髡首兮,桑hù扈luǒ臝行。忠不必用兮,贤不必以。伍子逢殃兮,比干zū菹hǎi醢。与前世而皆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余将董道而不豫兮,固将重昏而终身!乱曰:鸾鸟凤皇,日以远兮;燕雀乌鹊,巢堂坛兮。露申辛夷,死林薄兮。腥臊并御,芳不得薄兮。阴阳易位,时不当兮。怀信chà佗chì傺,忽乎吾将行兮!”

《天问》(节选):

“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méng瞢暗,谁能极之?píng冯翼惟像,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yuán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guǎn斡维焉系,天极焉加?八柱何当,东南何亏?九天之际,安放安zhǔ属?yú隅wēi隈多有,谁知其数?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日月安属?列星安陈?出自yáng汤谷,次于蒙sì汜。自明及晦,所行几里?夜光何德,死则又育?厥利维何,而顾tù菟在腹?女qí歧无合,夫焉取九子?伯强何处?

惠气安在?何hé阖而晦?何开而明?角xiù宿未旦,yào曜灵安藏?

不任gǔ汩鸿,师何以尚之?qiān佥曰‘何忧’,何不课而行之?chī鸱龟曳衔,gǔn鲧何听焉?顺欲成功,帝何刑焉?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伯禹fù腹鲧,夫何以变化?纂就前绪,遂成考功。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洪泉极深,何以tián窴之?地方九则,何以坟之?河海应龙,何画何历?鲧何所营?禹何所成?康回píng冯怒,地何故以东南倾?

九州安错?川谷何wū洿?东流不溢,孰知其故?东西南北,其修孰多?南北顺椭,其衍几何?昆仑xuán县圃,其kāo尻安在?增城九重,其高几里?四方之门,其谁从焉?西北辟启,何气通焉?日安不到?烛龙何照?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何所冬暖?何所夏寒?

焉有石林?何兽能言?焉有虬龙、负熊以游?雄huǐ虺九首,shū鯈忽焉在?何所不死?长人何守?靡píng蓱(同“萍”)九qú衢,xǐ枲华安居?灵(另有版本为‘一’或‘巴’)蛇吞象,厥大何如?黑水玄趾,三危安在?延年不死,寿何所止?鲮鱼何所?qí鬿堆焉处?羿焉bì彃日?乌焉解羽?”

《渔父》(作者存疑):

“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

‘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于斯?’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曰:‘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gǔ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另一版本为‘bǔ餔’)其糟而chuò歠其lí醨?何故深思高举,自令见放为?’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渔父莞尔而笑,鼓yì枻而去,乃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

宋玉

《九辩》:

“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liáo憭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

xuè泬寥兮天高而气清;寂liáo漻兮收潦而水清,cǎn憯(同‘惨’)凄增xī欷兮薄寒之zhòng中人。chuàng怆huǎng怳kuàng懭lǎng悢兮去故而就新;坎lǐn廪兮贫士失职而志不平。廓落兮羁旅而无友生;惆怅兮而私自怜。燕翩翩其辞归兮,蝉寂漠而无声;雁雍雍而南游兮,kūn鵾鸡zhāo啁zhā哳而悲鸣。独申旦而不寐兮,哀蟋蟀之宵征。时亹wěi亹而过中兮,蹇淹留而无成。

悲忧穷cù戚兮独处廓,有美一人兮心不yì绎。去乡离家兮lái徕远客,超逍遥兮今焉薄?专思君兮不可化,君不知兮可奈何!蓄怨兮积思,心烦dàn憺兮忘食事。愿一见兮道余意,君之心兮与余异。车既驾兮qiè朅而归,不得见兮心伤悲。倚结líng軨兮长太息,涕潺湲兮下沾轼。慷慨绝兮不得,中mào瞀乱兮迷惑。私自怜兮何极,心怦怦兮谅直。

皇天平分四时兮,窃独悲此凛秋。白露既下百草兮,奄离披此梧qiū楸。去白日之昭昭兮,袭长夜之悠悠。离芳蔼之方壮兮,余萎约而悲愁。秋既先戒以白露兮,冬又申之以严霜。收恢台之孟夏兮,然kǎn欿chì傺而沈藏。叶菸邑而无色兮,枝烦ná挐而交横;颜淫溢而将罢兮,柯彷佛而萎黄;shāo萷xiāo櫹sēn槮之可哀兮,形销铄而瘀伤。惟其纷糅而将落兮,恨其失时而无当。揽马fēi非辔而下节兮,聊逍遥以相羊。岁忽忽而遒尽兮,恐余寿之弗将。悼余生之不时兮,逢此世之kuāngrǎng攘。澹容与而独倚兮,蟋蟀鸣此西堂。心怵惕而震荡兮,何所忧之多方!仰明月而太息兮,步列星而极明。

窃悲夫蕙华之曾敷兮,纷yǐ旖nǐ旎乎都房;何曾华之无实兮,从风雨而飞扬?以为君独服此蕙兮,羌无以异于众芳。闵奇思之不通兮,将去君而高翔。心闵怜之惨凄兮,愿一见而有明。chóng重无怨而生离兮,中结zhěn轸而增伤。岂不郁陶而思君兮?君之门以九重。猛犬狺yín狺而迎吠兮,关梁闭而不通。皇天淫溢而秋霖兮,后土何时而得干!块独守此无泽兮,仰浮云而永叹。

何时俗之工巧兮,背绳墨而改错!却qí骐jì骥而不乘兮,策驽tái骀而取路。当世岂无骐骥兮?

诚莫之能善御。见执pèi辔者非其人兮,故jú駶跳而远去。fú凫雁皆shà唼夫梁藻兮,凤愈飘翔而高举。圆zuò凿而方ruì枘兮,吾固知其jǔyǔ而难入。众鸟皆有所登栖兮,凤独遑遑而无所集。愿衔枚而无言兮,尝被君之wò渥qià洽。太公九十乃显荣兮,诚未遇其匹合。

谓骐骥兮安归?谓凤凰兮安栖?变古易俗兮世衰,今之相者兮举肥。骐骥伏匿而不见兮,凤凰高飞而不下;鸟兽犹知怀德兮,何云贤士之不处?骥不骤进而求服兮,凤亦不贪喂而妄食。君弃远而不察兮,虽愿忠其焉得。欲寂寞而绝端兮,窃不敢忘初之厚德。独悲愁其伤人兮,píng冯郁郁其何极!

霜露惨凄而交下兮,心尚幸其弗济;霰雪fēn雰糅其增加兮,乃知遭命之将至。愿徼幸而有待兮,泊莽莽与野草同死。愿自直而径往兮,路壅绝而不通;欲循道而平驱兮,又未知其所从,然中路而迷惑兮,自压按而学诵。性愚陋以biǎn褊浅兮,信未达乎从容。窃美申包胥之气盛兮,恐时世之不固。何时俗之工巧兮,灭规矩而改凿。独耿介而不随兮,愿慕先圣之遗教。处浊世而显荣兮,非余心之所乐。与其无义而有名兮,宁穷处而守高。食不偷而为饱兮,衣不苟而为温。窃慕诗人之遗风兮,愿托志乎素餐。蹇充倔而无端兮,泊莽莽而无垠。

无衣裘以御冬兮,恐溘死不得见乎阳春。

jìng靓miǎo杪秋之遥夜兮,心liáo缭lì悷而有哀。春秋逴chuò逴而日高兮,然惆怅而自悲。四时递来而卒岁兮,阴阳不可与lì俪偕。白日wǎn晼晚其将入兮,明月销铄而减毁。岁忽忽而遒尽兮,老冉冉而愈弛。心摇悦而日幸兮,然chāo怊怅而无翼。中cǎn憯cè恻之凄怆兮,长太息而增欷。年洋洋以日往兮,老liáo嵺廓而无处。事亹wěi亹而jì觊进兮,蹇淹留而踌躇。

何泛滥之浮云兮,biāo猋yōng壅蔽此明月!忠昭昭而愿见兮,然yīn霠yì曀而莫达。愿皓日之显行兮,云蒙蒙而蔽之。窃不自料而愿忠兮,或dǎn黕点而污之。尧舜之抗行兮,了冥冥而薄天。

何险xī巇之嫉妒兮,被以不慈之伪名?彼日月之照明兮,尚àn黯shèn黮而有瑕;何况一国之事兮,亦多端而胶加。被荷dāo禂之晏晏兮,然huáng潢洋而不可带。既骄美而伐武兮,负左右之耿介。

憎yùn愠lún惀之修美兮,好夫人之慷慨。众qiè踥dié蹀而日进兮,美超远而逾迈。农夫辍耕而容与兮,恐田野之芜秽。事绵绵而多私兮,窃悼后之危败。世雷同而炫曜兮,何毁誉之昧昧!今修饰而窥镜兮,后尚可以窜藏。愿寄言夫流星兮,羌shū倏忽而难当。卒壅蔽此浮云兮,下暗漠而无光。

尧舜皆有所举任兮,故高枕而自适。谅无怨于天下兮,心焉取此怵惕?乘骐骥之浏浏兮,驭安用夫强策。谅城郭之不足恃兮,虽重介之何益。zhān邅翼翼而无终兮,tún忳惛hūn惛而愁约。生天地之若过兮,功不成而无效。愿沈(同‘沉’)滞而不xiàn见兮,尚欲布名乎天下。

然潢洋而不遇兮,直kòu怐mào愗而自苦。莽洋洋而无极兮,忽翱翔之焉薄。国有骥而不知乘兮,焉皇皇而更索。宁戚讴于车下兮,桓公闻而知之。无伯乐之善相兮,今谁使乎zī訾之。罔流涕以聊虑兮,惟着意而得之。纷忳忳之愿忠兮,妒被离而障之。愿赐不肖之躯而别离兮,放游志乎云中。乘精气之抟tuán抟兮,wù骛诸神之湛湛。cān骖白霓之习习兮,历群灵之丰丰。左朱雀之茇pèi茇兮,右苍龙之躣qú躣。zhǔ属雷师之阗tián阗兮,通飞廉之衙yú衙。前轻liáng輬之锵qiāng锵兮,后zī辎shèng乘之从cōng从。载云旗之委蛇兮,hù扈屯骑之容容。计专专之不可化兮,愿遂推而为zāng臧。赖皇天之厚德兮,还及君之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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