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小筑是长安城比较出名的游乐场所,听说那些肚子里有些文墨的读书人在闲暇之余便会来小筑听听歌女唱小曲,再听说书人谈一些国家大事。这里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温儒男人,我跟老板说了傅逸寒的大名,那老板一听,赶紧笑道,“原来是傅公子的朋友,请随我来!”他引我到了二楼一间极其雅致的房间里,房间四壁贴着凌寒梅仙,我一人对着四壁的图画,反倒觉得有些寂寞,便抽了椅子,坐到窗口,望着楼下来往的行人。
视线之内,突然出现一个男子,男子穿着紫色的长袍,两颞头发微微捋上一缕系在脑后。手中持着一把昆仑扇,眼中却完全没有一丝柔和之气。我有些失神,呆呆地望着那男上眼中的厉色。手中的小曹操被风吹歪了身子,我将他扶好,再抬头时,楼下的那个男子竟然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楼下的人传来喝彩声,我扬了扬眉,推开门窗看了一眼,只见几人鱼贯而入,将原本拥挤在一起的人分开,让出一条路来。后面缓缓走过一个人,那人约摸二十七八岁,一身灰色的束身衣袍,头发紧束,眼神却异常的散漫。我心里一咯噔,想起曾经见过此人,此人就是礼部尚书杨玄感,我想起杨玄感曾指点义成暗杀谣辇忆之事,心知这人必不是善类,如今看来,他长得一表人才,浓眉大眼,鹰鼻悬胆。
听风小筑的老板见杨玄感来,赶紧陪出笑脸来:“大人大驾光临,真令小店蓬荜生辉,大人今日想听什么曲子?”
杨玄感冷冷地扫视了四周一眼,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舞台中央坐着一女子,她穿着长长的紫色纱衣,发饰很特别,淡紫色的蝴蝶下再盖着一层纱,白纱微微盖住她的眼眸。纤手如葱,微微勾了勾手上的琵琶,发出了极其美妙的天籁之音。“今日大人要包下小店,其余的人回避!”话音刚落,他身边的人皆开始活动起来,把原本坐着听曲的人们齐哄哄的赶走。我闷闷低语:“他不会也上来赶我吧?”
杨玄感冷冷的扫视了四周一圈,复坐了下来,台上的女子淡淡地抬起眼,低声道:“青儿见过大人,不知大人知不知道我听风小筑的规矩?”
“规矩?什么规矩?”杨玄感脸上没有多余的调笑,只是一板一眼的问。青儿缓缓起身,行动时如弱柳扶风,娇不可言。“凡不得请贴者,不得入听风小筑,大人,你虽为朝中重臣,也应该遵守这一规矩!”
“好一个狂妄的女子!”杨玄感眉一拧,低声怒呵。立在旁边的老板赶紧上前赔礼道歉:“大人,青儿她年少不知事,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还请大人不要怪责青儿!”
“她年少不知事?”杨玄感淡淡地抬起眼,五指深深刺着案几。店老板吓得满头大汗,赶紧拉着青儿跪下:“大人,青儿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所以一时冒犯了大人。青儿最拿手的曲子叫〈无声伏〉要不就以《无声伏》作赔?”说完瞪向青儿:“还不快给大人赔礼道歉!”
那青儿眼神依旧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嘴角一扯,身子却依毫未动。杨玄感冷眯了眼,我见他额头上的青筋暴出,心猜现在有好戏看了,谁知门外突然传来嗵嗵的几声敲门声,那声音好不嚣张。
老板吓得一激灵,赶紧用目光向杨玄感请示。杨玄感沉吸了一口气,手指轻轻敲着案几,旁边的人会意,转身开了门。只见几个人迎面冲来,将里面的人猛地推开,后面又迎出一个紫衣男子。
我失声一笑,古代人真好玩,每一个高权者都想欺压那些低权者。这个紫衣男子恰恰是刚才在门口徘徊的男人,这次我看得比刚才清楚一些,他的五官轮廓尽收眼底。一双单凤眼中带着淡淡的冷漠,长长的睫毛明显的卷起,衬托出那黑璃般的美眸。高挺的鼻子下镶着一张可爱的小嘴,唇不点而朱,神色虽冷漠,却显得极其魅惑。我怔怔有些失神,这个男子,竟美得让我觉得熟悉。
“杨大人,今日我想听曲,不知道杨大人你给不给我这个面子!”他高傲的昂着头,目光冷冷地盯向我所处的屋子。我吓得赶紧缩回头,一手猛地关上了窗,顺便在窗上擢了一个洞,继续观望外面的精彩。
“你的消息倒挺灵通,我一来你便跟着来了,既然你想听曲,那你听便是!”杨玄感脸上的凝了一层霜,却依旧拱了拱手,手一挥,带着几个人匆匆而去。我心里一叹,这么一场好戏竟然就结束了,杨玄感真没种,居然就这么灰溜溜的逃开了。
杨玄感一走,紫衣男子淡淡地扫视着四周,我怔怔看着他那冷漠如霜的脸庞,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他看人的眼神,说话的方式都让我觉得异样,我明明在哪里见过他,为何就是想不起来?青儿缓缓下了台,走到紫衣男子跟前,倩然一笑:“今日多亏了大人,不然青儿必会遭殃!”
紫衣男子冷冷地瞟了她一眼,低声说:“他就是一条只会咬人的狗,你以后看到他,就绕开走就是!”
“大人,青儿知道你是关心青儿的,既然大人今日来了听风小筑,何不留下听青儿一曲?”之前她面对杨玄感时,态度直硬,语气颇冲,没有想到转眼间,当她面对这个紫衣男子时,她的态度竟变化如此之多。我好奇地摸了摸额头,看来这女人对这男人有意?可是看他们那样子,应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吧!
我鼻子一酸,在古代能够像她这样直舒其怀的女子确实极少了,以前那些宫里的女子,个个胆小怕事,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纵使是义成,她亦有许多的不便,她喜欢逸寒,虽常表情上有些表示,可是语言上却从未有过大胆的逾越。
“我还有事,不便久留,今日之事以后,他不敢再来听风小筑闹事,如果来了,你便说你是我的朋友,他就不再敢动你了!”紫衣男子好大的口气,说完此话后脸不红心不跳的转身要走。我见那青儿眼中有千万的不舍,脑子一热,拿起桌上的杯子就往紫衣男子砸去。紫衣男子眼神一厉,身子敏捷地逮住了我丢出去的暗器。
我做完亏心事赶紧要关窗,谁知一道疾风猛地驶来,那道强风嗵的一声将窗户推开,硬梆梆的窗栏不偏不倚正好打中我的右脸。我吃痛的哎哟了一声,赶紧用手捂住脸,只见手上又淌过温热的血液。
“楼上何人,下来一会!”楼下传来紫衣男子的声音,接着那老板道:“大人,楼上的人是宫里来的,还请大人手下留情!”
“宫里人?”紫衣男子冷冷的重复了他的话,复又高声问道:“把他带下来!”老板声音犹豫了一瞬,我以为他还会继续说些什么,谁知他竟嗵嗵的爬上楼来,极不好意思的看着我:“公公,大人想请你下去一趟!”
我抹了一把脸,猜脸上全是我的鼻血,一时恼羞成怒,噔噔几声冲到那紫衣男子身边。紫衣男子原本正在品茶,应该听到我的声响,缓缓回头看了一瞬,脸上的表情猛地一凝,怔怔看着我。我手刚一松,鼻血又流淌了下来,赶紧狼狈的瞪了他一眼:“瞪什么瞪,没见过人流鼻血么?”他闷不作声的从袖子里掏出一绢子,顺手将绢子轻稳地丢到我的手上。那绢子如此轻柔,他竟然能够那么轻而易举的完成这么艰难的动作,可见得此人的武功绝对高不可测。
我一边骂一边将绢子堵住右鼻,“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没有见过谁像你这样的,你以为你是谁,天皇老子么?看谁不顺眼你就打谁?做人哪能像你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世人都说,打人还得看清脸呢,你倒好,硬生生就给我一掌,你以为你是千手观音?你以为你能够一人打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