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三人的爱
苏菲儿正在书房陪倩倩绘画，方嫂从草坪上一闪而过。
“她这是上哪儿去？”苏菲儿悄悄地问。
“她每来一次都有一些新的花样，”倩倩说。“好像都带来一种恐怖，”
“你怀疑她有什么秘密吗？”苏菲儿问。
“她们的秘密我怎么会知道？”倩倩含糊地说。
“也许谢管家会知道？”她追加了一句。
“不一定，”苏菲儿回答，“她也和我们一样被蒙在鼓里。”
倩倩不信地摇了摇头。
自从经历了那天早晨的事情，苏菲儿再也不愿意把自己的疑虑告诉这家里的任何一个人了。
“你不知道啊？据说有人在这个城市发现了一个长得和我很像的人，你看她们是不是在找她？”
“你还是让自己安静下来吧，倩倩，这件事你根本就别去想它，你有时候可以去屋子里休息，或者是去外面让自己安静一会，”
两人一起在敞开的窗口坐下，让略带着凉意的风打在脸上。
“自从上次谢管家让你离开这里，苏老师，”倩倩说，“我见了你真不好意思。”
“得了，都过去了，还想它干什么！”苏菲儿说，“你进去把作业做一些吧，我出去转转。”
在这恼人的一天里最后一次去楼下休息室，苏菲儿也不知下去为了什么，只为了在那儿转一转。
凌夫人，谢管家，少峰都坐在那里。谢管家在一张椅子上打着哈欠，少峰在看书，凌夫人在摆弄着指甲，这会儿她满脸通红。平时她是从不这样的。
“凌阿姨，您不舒服吗？”苏菲儿说。
“是的，“她回答。
“你看起来脸色也很苍白？”凌夫人亲切地问着，说这话时她脸上还闪出了傲慢的笑容。
“我头有点痛，”苏菲儿冷冷地回答。
“啊！原来，大概是缺少运动？您就是需要在晚饭前散步！”她讲到“散步”时，奇怪地加重了语气。难道每次和少峰出去散步她不高兴。不管她是否高兴，反正事情一结束自己就离开这儿了，不必再见到她了。苏菲儿用眼睛看了一眼凌少峰，她希望这个时候他能说点什么，以至于自己可以找个台阶离开，但是少峰没有开口。
“苏老师，来坐一会吧，”方嫂说着从里屋走了出来，心神不定地瞟向凌夫人。
……
“对不起，我先回房了，”苏菲儿说，“像我这样的头痛只有睡觉可以恢复。”
这时候真是多亏了方嫂的打岔，苏菲儿才得以脱身，苏菲儿离开的时候，凌少峰看着书，一直在笑着，而且是露出那种狡猾的笑容，苏菲儿转身出去的时候，他并没有去注意苏菲儿，苏菲儿不耐烦地瞪着凌少峰，他却丝毫不像有知道苏菲儿在这屋里的意思。这一次方嫂和凌夫人安静的谈话又被泡汤了。
苏菲儿此刻深信她在凌家的整个期间凌少峰都在弄虚作假。他那样体贴入微，那样礼貌周到，他那样迎合了这里所有人的观念。他对自己那样谦恭、那样诚恳，对每一个人都是那样的温和，他一直靠这种玩弄欺骗达到目的。这一次在这里公然撕去了他的真面目，苏菲儿为这一发现而感到悲伤，因为这不是用任何语言可以表达的。只是跑上楼，躲进自己的房间，一个人去静静地思考，如果可以思考那一定是痛苦的，可是苏菲儿感到其实自己没有时间去思考，幸亏只是想到了如何去行动，所以她才可以保持沉静和勇气。
……
苏菲儿一锁上门，坐在自己屋子里，就打开这本日记本，准备把今天有待记下的一部分事情续写下去。苏菲儿手里拿着笔，回忆起十二小时里发生的事。
一天里，二姐和苏菲儿没有说过几句话，两人避免直接撞面。两人同时在卧室的那会儿功夫，对两人的自制力都是一次严峻的考验。二姐努力克制着自己恢复以前两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虽然那种时光是一去不复返了。她穿了苏菲儿平时最赞赏的衣服，一件合体紧身牛仔裤，一件丝绸白色无袖衫，看上去那么的精致。她又像以前那样赶上前来招呼苏菲儿，她又像在以前快乐的日子里那样坦率，天真，亲切地向苏菲儿伸出了手，冰冷的手指握着苏菲儿的手时在颤抖，苍白的面颊上映出了红晕，淡淡的微笑勉强挂在嘴边，两人的眼光一接触时，这一切就消失了。这一切，二姐做出了多么大的努力，才能保持外表的镇定。苏菲儿咬着嘴唇抑制着眼里要淌出的泪水。
已经过了十分钟或者更多的时间，苏菲儿仍旧在那里呆坐着。最后，在动笔时，发现以前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难以下笔。苏菲儿试图把思想集中在记述的事情上，但是思想总是涣散，反而很奇怪地纠缠在凌夫人和方嫂身上。苏菲儿虽然试图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日记上，但想来想去总摆脱不开他们俩的秘密谈话——将在夜深人静中举行的谈话。
心神恍惚，苏菲儿感觉怎么也想不起从早晨到现在的事，后来，没有办法，苏菲儿只好合上日记簿，暂时放置一边。起居室的窗子敞开着，苏菲儿懒洋洋地探出身子，看那夜色。
外面静悄悄的一片漆黑。看不见月亮和星星。沉寂窒闷的空气中微微散发着雨水的气息，苏菲儿把手伸出窗外，没有下雨。雨只是临近了，尚未到来。
苏菲儿就那样在窗台上靠了将近一刻钟，茫然地望着外面的一片黑暗，除了偶尔传来的犬吠声，或者楼下远处的关门声，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苏菲儿百无聊赖，刚要离开窗口，再试着去写完那没记好的日记，忽然闻到黑夜窒闷的空气中飘来的香烟气味，接着苏菲儿就看见一小点红色火星从住宅远处的一片漆黑中向这边移近。听不见脚步声，只看见那一点火星。它在夜色中移动，经过苏菲儿站在它前面的那扇窗户，然后在卧室窗子对面停下了。火星一动不动地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又朝来的方向退回去。苏菲儿目送着它的移动，这时又看见第二个火星，从远处过来。两个火星在黑暗中会聚到一起。
苏菲儿静悄悄地等候在窗口，因为她相信谁都看不见她在黑暗的屋子里。
“怎么回事？”苏菲儿听到凌夫人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进去坐？”
“我要看看那窗子里还有光吗？”方嫂悄声回答。
“那里有光管你什么事？”
“那说明她还没睡。她很机灵，会疑心咱们有什么事情，而且她很大胆，一有机会就会下楼来偷听咱们的谈话。我每次来都遇见她，我们要捺着性子啊，凌姐姐。”
“别说得这么恐怖，别老是谈什么耐着性子。”
“我的凌姐姐，这虽然是在你自己的家里，此时我们就像站在悬崖边上一样，只要我们不小心，就会被她推下去。她来这里不仅是为了授课。”
“你这话里还有意思？”
“我这就和您细谈，凌姐姐，但是，先要等那窗子里的光灭了，先要等我去看看书房两边的房间，再去看看那楼梯。”
她们慢慢地走远了，以下的谈话听不见了。不必去管它，但是听到了这一些，苏菲儿就决定要像方嫂说的那样机灵大胆。那两点红色火星尚未在黑暗中消失，苏菲儿已打定注意，等那两个人坐下来谈话时，必须有人去偷听她们，而且，不管她们怎样加意提防，苏菲儿必须去偷听。做这件事时，要无愧于心，十分大胆，必须有一个动机，而那个动机苏菲儿倒是有的。首先是二姐的一切，再次是文凌的幸福，文凌的生命——都靠苏菲儿今晚有着灵敏的耳朵，有着可靠的记忆力，有着极高的悟性。
刚才听见方嫂说，她和凌夫人谈话之前，先要查看休息室两边的房间，还要查看那座楼梯。她们的这些打算已充分说明，这是准备在休息室里谈话。
苏菲儿换去全身的衣服，下身一条黑色紧身裤，上身换了一件合体黑色衬衣，一双轻便舞蹈鞋，在寂静的深夜里，这样行走起来比较轻便。
苏菲儿带上卧室的门，悄悄走了出去。
听不见任何声音——苏菲儿首先在书房门口站定，这里看不见谁，连鸟鸣声也静息了，夜色中四下茫茫一片黑暗，除了凌少峰窗子那儿，书房上边——就那儿有一丝亮光，少峰还没睡。
此时要后退已为时过迟，现在也没有时间犹豫。但愿能凭谨慎的动作和黑夜的掩护确保自己的安全。苏菲儿想到，如果对付的仅仅是方嫂一个人，苏菲儿相信自己不至于惊慌失措。一个对自己的智慧有把握的姑娘，总能胜一个对自己的性情没有把握的妇女，苏菲儿并不是像害怕凌夫人或者是少峰那样害怕方嫂。“为了文凌和二姐的缘故，”苏菲儿想，一面在楼道里迈出了第一步。
……
苏菲儿小心的走着，每走一步，都先让脚在地上试一次，然后才敢让全身的重量落在它上面。她走过了倩倩封闭的很严的窗子，但愿她不会被惊动，她慢慢地下楼，紧贴着墙壁，走到休息室的窗子下，停了一下跪了下去，抬起头向窗子里望，看见只有上面的窗开着，里面的已经拉上窗帘，苏菲儿望见里面凌夫人的影子在白晃晃的窗帘里面掠过，然后又慢慢地移回来。苏菲儿摸了摸两边的花盆，确定了它们的位置，花盆之间的空隙仅容放下整张脸，香喷喷的花和叶子刚巧碰到面颊上。
“确定吗？”凌夫人的声音似有点发怒。
“是的，”方嫂的声音。
她这句话刚说完，竹椅子发出吱的一声——凌夫人像往常一样坐在紧靠着窗户的地方。接着又是吱的一声，方嫂也坐下了。凌夫人不坐下，方嫂是不敢先坐下的。
凌夫人和方嫂开始坐下，谈话不时把声音放的比一般略低，但始终不曾像耳语那样轻。苏菲儿跪在窗子下，知道少峰的窗子里亮着灯就克制不住恐惧，起初感到很难沉住气，几乎无法保持镇定，怎么也不能集中全部注意力去听下面的谈话。接连几分钟，只能约略领会谈话的内容。
“这件事需要马上解决，千万不要让少峰知道袁青梅的事，”凌夫人说，“你今天就去想个办法。”
苏菲儿刚集中了注意力，首先逐字听清楚的就是凌夫人以上的这句话。“袁青梅，凌少峰。”袁青梅是二姐的名字，从这时开始除了其间的一些停顿与打岔，苏菲儿一直屏住气息，全神贯注地听他们的谈话，逐字逐句地听了下去。
……
“苏菲儿”凌夫人加重了自己的名字，“她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
“从她这两天的举动中，我就料到了。”另一个冷冷的回答。
“我们在决定怎么样做之前，先让咱们看看我们过去的事是不是了解得很全面。”依然是方嫂的声音。
一只茶杯掉在地上——好像是被故意摔碎的。方嫂的话激怒了凌夫人，一听提到自己的名字，苏菲儿一下子惊起，靠在窗台上面的下额咯吱响了一声。难道她跟踪自己去了二姐家？是不是她们已经猜出二姐和自己的关系？
“苏老师，她有着男人般的远见和决断力，咋看上去，人们只注意她美丽的外表，感觉她并不比别的女孩更精明，更大胆，其实，全世界的人她都不会放在眼里，但愿她不要渗和进这件事。”
静默了一会儿。苏菲儿牢牢记住了她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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