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江蕙再次辗转难眠。
“你这几天总是心绪不宁，怎么了？”
白怀清搂过妻子，江蕙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知于他。
临了，江蕙一声叹气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反对甜甜去北城？”
“不好说！”白怀清咂嘴，“毕竟她要是真去了北城，还惦记着人家的男朋友，这事说出来，也不太占道理。这种行为，让外人评价，大多也会觉得不道德。”
江蕙整个下午都闷闷不乐，听了白怀清的分析更觉得窝火。
“哪里不占道理？结了婚的还能离婚，那个男生就算有个女朋友，男未婚女未嫁，甜甜也没做什么，还算不道德？”
白怀清愕然，“你不是也反对么？刚听你对甜甜说的那些话，我还以为你就是担心这些！”
“我……我就是担心……”
江蕙语塞。
白怀清一声叹息，“甜甜是什么性子，咱们做爸妈的最清楚。别人家爸妈还头疼孩子叛逆，甜甜这孩子从来不用咱们担心。她把话都说清楚了，你还担心什么？照我说，她既然决定留在滨城，那就是她心里真那么打算。以后哪怕那个学长跟女朋友分手了，照甜甜的性子，她也不会后悔，更不会怨咱们这些做父母的拦着她，不让她追求自己的幸福……”
“你故意说反话是不是？”江蕙用力推一下白怀清，“就想让我觉得她以后会埋怨我，怪我是不是？”
“真不是反话！”白怀清又凑近一些，“依我看，就在滨城也没什么不好。等她工作稳定了，踏踏实实找个人嫁了，简简单单过一辈子，也挺好。谁规定人这辈子非得有什么潇潇洒洒、轰轰烈烈？不管是喜欢还是爱，终究还得落实到过日子。现在这些小情愫，等到那个时候，她估计早就忘了，哪还会怨咱们。”
白怀清的话固然没错，落到江蕙耳中，却觉得格外心酸刺耳。
“早点睡吧！”
白怀清一个翻身，江蕙看着他的后背，心里五味杂陈。直到白怀清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她仍旧毫无睡意。直直躺在床上，她耳边回响的是丈夫说的那番话，心里不断闪过的是女儿强颜欢笑的无奈。
她侧过身子，借着窗帘透出来的少许光亮，端详了枕边人一阵。
他口中所述的这样的日子，或许踏实安稳。依她自己的体会来看，终归有时会觉得日子过得像白开水一般，无滋无味。
思虑再三，她悄然起身，叩响女儿的房门。
白甜抬头，见了门边站着的人，有些惊讶。
“妈，你还没睡？”
江蕙轻笑一声，“见你房里还亮着灯，进来看看。”
白甜伸伸胳膊解乏，“我正在看自己前两年写的采访稿，看看高老师当时是怎么改的，省得去实习还犯类似的问题。”
说话间，白甜自顾着扭扭头，再揉揉脖子。
抬头眼见老妈欲言又止，白甜直说道：“妈，我想说的话，白天都已经说完了。我说了不去北城，就肯定不去。况且，现在也去不了了。从我一开始对学长有好感，我就给自己设置了底线：只要他有女朋友，我绝不会向他表白。其实，你根本就不用担心。”
江蕙看着女儿，默不作声。
白甜一声叹气，继续说道：“我不想让人觉得，我明知道他有女朋友，还想横插一杠子……就好像非要跟学姐抢男人一样……前天回来我特别不开心，因为李茜说的话让我心里特别难过。她说，我对学长的感情就跟她找已婚男人一样，都是在惦记别的女人的男人……”
“她放屁！你喜欢归喜欢，哪轮得到她说三道四！”
白甜还未说完，直接被江蕙怒声打断。
江蕙拿起白甜才打印出来的采访稿，正色问道：“你喜欢这份工作么？”
她思维跳跃太快，险些让白甜没反应过来。
“还行吧！”
眼看老妈盯着自己直皱眉，白甜忙补充道：“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这份工作还算喜欢，就挺好啊。没有太多工作压力，工资还算不错，说出去也挺光鲜，不少同学还很羡慕，这么一想，算不错了吧。”
真正是一个让她挑不出错，却又极其乏味的答案。
江蕙忍住心里的怒气，放下那些采访稿，“那你以后的规划呢？”
白甜撇一下嘴，直揉脑袋，“先等工作稳定了再说吧！”
“感情的事呢？”
“不知道！”白甜抿唇，一声叹息之后答道：“这世界上大部分人到最后肯定都会结婚，不管那个人是自己喜欢的，还是喜欢自己的，或者只是适合搭伙过日子的，反正都是过。具体是什么人我不知道，反正我不会沦落到嫁不出去。既然总会碰到合适的，顺其自然呗。”
江蕙心里一股恼火，直呵斥白甜道：“顺其自然？你知不知道你还只有二十二岁？对你的未来，你心里没有想象，没有期待么？”
白甜沉默不语，好半晌才嘟囔道：“是你跟爸爸一直说，女孩子不用太累，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再找个踏实、合适的人嫁了，那就可以了。”
江蕙胸中怒意更甚，“我们是跟你说过，女孩子不用太辛苦。我们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找个踏实的、合适的人嫁了就可以了？你不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么？你甘心自己的一辈子就用‘踏实’和‘合适’两个词对付过去了？”
“可是爸爸他说，反正最后总是过日子，不管是不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只要……”
眼见老妈眼中冒火，白甜立刻闭嘴。
江蕙看女儿此时此刻还不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只觉得悲从中来，怒其不争。
她长得和自己像，性格却是像极了白怀清，完全不比当年的自己，敢爱敢恨。
白甜眼见平时镇定优雅的老妈越来越恼火，却完全不能理解她的怒意从何而来。白天才担心自己感情用事，到了晚上又怪自己没有想法，这是什么情况？
白甜不得不承认，一向优雅的老妈动起真格发起火来，也真的是挺吓人，直让她说话都有些吞吞吐吐。
“妈，我不太明白您想说什么……我现在连男朋友都没有，嫁人、还一辈子，那些事，我根本没有想过，也就是随便说说……我想独立，你们觉得太辛苦。我安安心心想走你们让我走的路，你又怪我没有主意，还说一些一辈子那种话吓我。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我想让你怎么做不重要！关键是你想怎么做！”
眼见白甜一脸不解，江蕙直说道：“你想去北城就去北城，你喜欢那个学长就尽管喜欢，妈妈以后绝不干涉你！”
“妈你别生气……”
白甜安慰的话还未说出口，江蕙郑重其事解释道：“妈说这些话不是跟你置气，就是想告诉你，以后你想做什么，想喜欢什么人，妈妈都支持你。”
“可是……”
“没什么可是，也别因为妈妈改变主意就觉得奇怪……就当妈妈不希望你以后怪我和你爸爸，更不想你以后觉得遗憾。你的人生本来就应该掌握在你自己手里，我跟你爸不能替你决定，也不能剥夺你追求幸福的机会。”
说完这些话，江蕙吐出胸中的一口闷气。
“妈先回房睡觉，你也别等太晚才睡！记得尽快跟苗苗说，那个宣讲会你去跟！”
此时此刻，白甜才确定老妈确实不是和自己开玩笑，顿时喜笑颜开，直扑到她怀里。
“谢谢妈妈！”
“别顾着谢，妈还有一个条件！”
白甜闻言即刻抬头，一脸紧张。
江蕙哑然失笑，“毕业论文尽快写出来，导师都已经开始催了！”
听了老妈这一句调侃，白甜彻底放松，忙举手敬礼。
“Yes，Madam!”
江蕙打开门，心满意足。
房内，白甜打开微信，却不是联系何苗苗。
她点开微信置顶的“老白”那一栏，快速输入几个文字。
“谢谢爸爸，成功！”
主卧内，白怀清盯着女儿发来的微信，一声苦笑。
观察入微的他如何看不出女儿今日回来时的别扭，又如何不明白，这些年来江蕙始终对当年的遗憾难以忘怀。
江蕙站在主卧门口，望着女儿的房门，既觉得欣慰却觉得无奈。
此时的白甜刚得了何苗苗肯定的答复，正满心欢喜，满怀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