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卿竹一惊，见墨宁轩还低着头，又问出口，便扬起笑容慢慢靠近：“臣妾听闻殿下将玉如意送去华清苑了，便想问问殿下母妃是否喜欢？”
墨宁轩似预料到是她，手顿也不顿地继续书写，鼻中却冒出一声轻哼，似是不屑，又如嘲笑，“你倒阿谀奉承地紧。”
“阿谀奉承”不是个好词儿，但阮卿竹却毫不生气，反倒心下一松。
墨宁轩还有心思嘲讽她，便说明心情还不算糟糕。
她笑笑，走到桌边倒了杯水，还冒着热气，“殿下说笑了，臣妾作为逸王府的儿媳，孝顺公婆是应该的，母妃开心最重要。”
这番话说出来，最得寻常相公喜欢，谁不想婆媳和乐，美美地过日子？
但墨宁轩只凉凉一眼，似看透她心思，忽而冷嘲道：“你以为我不知你去茶楼听戏？”
捧着水杯的手刚要往前递去，被这话说得登时一僵，阮卿竹盯着墨宁轩线条分明的侧脸，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怎么？说不出话了？”他微微抬头，睨过一眼，见着阮卿竹呆愣的模样，手中豪笔应声而停。
“没出息。”淡淡的评语让阮卿竹猛然回神，心头生起的火苗又被无语湮灭。
这是墨宁轩几次说她没出息？
刹那间，以往被墨宁轩压着嘲笑的情景全数冲上脑海，阮卿竹头脑一热，冒口而出：“出宫路上想着用些点心再回府，便在沿路的茶楼坐了会儿，谁知正好听见那说书先生在传……殿下倒是艳福不浅，据说丞相千金对殿下，可是非君不嫁呢。”
她胸口堵着一口气，想找回场子来，但这话一出口，顿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随后撞进他瞧过来的漆黑双瞳，不知为何心中暗暗有些心虚。
“殿下何以这般看着臣妾？那可是全程茶楼都在传的八卦，可不是臣妾乱说……”硬着骨头，阮卿竹欲把话说完，但上风不见占，话语声却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泯灭于无声。
心中却气自己地很，怎么连墨宁轩这厮的一个眼神都扛不住？
当真是没出息！
见阮卿竹终于住嘴，墨宁轩才收回眼神，这一来以往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却仿佛极为长远。
阮卿竹微嘟了嘟嘴，将茶盏放在桌案上。
想了想，正经起脸色道：“殿下既然知这传言，便任由其发展？乔家倒是不足为惧，但扯上了宫里那位……”
这公事公办的口气惹墨宁轩眼皮一抬，“看来王妃很是闲逸，都有时间操心此等市井传闻？”他端坐在木椅上，端过那茶盏，却不往嘴里送，反送到另一边，往砚中一倒。
“磨墨。”
阮卿竹一顿，连忙绕道桌案另一侧，兢兢业业地磨起墨来，一双清澈的瞳孔俏生生地望着墨宁轩，在他瞟过来时露出得体的谄媚之笑。
美色当前，坐怀不乱不说，墨宁轩甚至还能心如止水地在宣纸上撰写兵法十三。
阮卿竹瞪得眼睛都酸了，还不得丝毫回应，颓废地收回眼神，疲累地闭了闭眼皮，眼珠子左右一转，手上愈发加快速度。
“母妃很喜欢。”他忽而一句，阮卿竹当时还未反应过来，手中连续转了两圈之后，才反应过来墨宁轩是在对她说话，且回答的还是她最初的问题。
母妃很喜欢，喜欢玉如意？恐怕不是。
阮卿竹没什么喜悦之感，心中了然太妃喜欢的是墨宁轩去华清苑陪着，不过经此一遭，太妃对她的不满应当又能缓上一段时日。
磨墨的素手忽然一顿，阮卿竹忽而想起被她搁置在一旁的谜题，百里山庄回京之后，她将此疑问抛在脑后，一时也没想起，现下提到过段时日，便想起“让位”一事，自然而然便联想到了王妃之位的首选——霜儿姑娘。
墨宁轩。墨宁霜。
阮卿竹眨眨眼，看着墨宁轩重新低下的头颅，刚毅的侧脸透着几分认真，犹豫半晌，她还是未问出口。
她为何要问，左右那位是不是墨宁轩的心上人，她都不会是，作为一个“属下”，问如此冒犯的问题，万一惹怒了这位腹黑冰块可怎么办？
挣扎些许，阮卿竹索性放弃问墨宁轩这个问题，赵飞尘、听雨，各个都是墨宁轩的人，她回去问一问听雨不就全都清楚了！
想通，神清气爽的阮卿竹觉得全身都来劲儿了，只想快些把墨磨完，回房去问听雨，见她陡然加快的速度，墨宁轩微微皱眉，抬眸扫她一眼，并未言明。
便是加快了速度，也足足磨了一刻钟的时间。
“殿下可还有吩咐？”阮卿竹抹了抹汗，体贴地问道。
墨宁轩一篇兵法十三也差不多完成，放下笔墨，轻声道：“备膳。”
阮卿竹见他起身，坐到软榻上看书，身子还半倚着，看来舒适不少，再瞧手下刚磨完的浓墨，顿时眉头一挑。
墨宁轩这是耍她？
可惜再生气阮卿竹也不敢发脾气，便低低应下，转身走出墨楼外。
“殿下吩咐，备膳。”门口，对着院子里站成雕塑的赵飞尘一声低喝，阮卿竹转身飞速走回闺房，脚下裙摆如生风，瞧见坐在院中的三个丫鬟，头也不回地关上房门。
赵飞尘没头没脑地面对阮卿竹那一声颇带怒气的吩咐，疑惑地转头瞧了眼头顶，又转而看向院中，与听雨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听雨忙起身往房中去。
“寄人篱下，便是如此。”阮卿竹深呼口气，试图压下心中的郁闷，摇头瞧见听雨推门进来，皱眉问道：“何事？”
她此时很想一个人静静。
听雨一瞧，便只阮卿竹定是在墨楼中发生什么，一开口便是京中传闻后续。
“外头又来了传言，娘娘可要听听？”
阮卿竹耳朵一动，看向她带着淡笑的眉眼：“哦？”
听雨抿唇一笑：“城中百姓一拥而上全都挤到了丞相府门口，把那古董首饰全都拾了个干净，拿去当铺贱卖，听说也卖了不少银子，有几个捡到半破碎的字画，拼一拼拿去卖，听说还卖出了高价，名家手笔，上千两银子呢。”
阮卿竹噗嗤一笑，“当真？”
听雨颔首，目光含笑，似乎乐得见乔家出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