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杨博的药没有停一天,药物早已渗入了全身各处。在昨天的检查中,医生发现杨博体内的病毒细胞增多了不止一点,并且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增加。在杨博体内已经产生了抗体,对药物免疫的抗体,药物所起的作用越来越微弱。
“对了,杨博,刚才我来给你送饭走进房间时看见你正站在窗前出神,你在看什么?”杨弈想说一点话,来缓解病房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令杨弈窒息的诡异气氛。
“我在看天上的风筝,”
“在来医院的路上我看到一个广场,广场上有人在放风筝。等你出院了,哥陪你一起放风筝,好吗?”杨弈忽然觉得弟弟杨博的声音有点不对,神情中多了一丝隐藏起来的悲伤。
“我不要放风筝”
“你不喜欢风筝?”小时候他时常陪弟弟放风筝,弟弟的热情非常高。
“我喜欢风筝,但我讨厌放风筝的人。”
“为什么?”杨弈不解,喜欢风筝却又不喜欢放风筝,
“整天呆在医院,唯一的风景就是窗外的天空,天空里的风筝。已经习惯了看风筝,看风筝渴望自由自在,在天上追着风,可惜又摆脱不了身后的线。”
杨弈一怔,杨博的话让杨弈没来由的一阵心痛。曾几何时,弟弟说出的话已经可以影响到他的情绪了。
“我更希望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风筝,后面没有透明的线,地面上没有掌控我方向的人。我要随风自由自在的飞翔。”杨博盯着杨弈,那眼神让杨弈无法直视。
杨弈坐在杨博的旁边,抚摸着杨博的额头,“可是那么你将是无比孤独的”
杨博沉默了许久,翻过身子,面向窗外另一侧,背对着杨弈,“我都习惯了一个人,整天呆在病房里。”
习惯了一个人,这该是经历过多少孤单,而杨博还是那么的小,仿佛经历了世上所有的孤单。他在别人沉睡的时候醒来,他沉睡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忙碌。
病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说不出的气氛。
门外,杨妈踉跄着走进房间,杨弈听着沉重的脚步声率先回过头,“妈”。
杨博诧异的看着杨妈的到来,“妈,你怎么来了”
杨妈脸上带笑,只是这笑是挤出的苦笑。“小博,我来看看你。”
杨博狐疑。
“弈儿,你和我出来一下”杨妈对杨弈道,又转过头对杨博说,“小博,你安心休息会儿,我和你哥去买点水果过来”
杨博一点都不笨,无论杨弈与杨妈怎样的掩饰,从他们的眼神中,他看出了与以往不同。
杨弈跟着杨妈走出病房,丝毫没有注意到躺在病床上的杨博满脸的悲痛,也没有发现杨博的脸上慢慢地流满了泪水。他拔下手背上的针头,下床穿上了拖鞋。
“妈,”跟在杨妈身后走了许久的杨弈忍不住喊了一声。
杨妈脚步一顿,回过头让杨弈大吃一惊。
“妈……”杨妈眼角晶莹,几点浊泪划过脸庞,滴落在地。
“你知道你弟的病情了吧?”
杨弈点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已经平复的心情再一次的悲伤起来。
蓦然许久,杨妈叹息一声,那叹息中充满了无能为力,充满了悲痛:“去把欠下的医疗费交下吧,小博的病……只希望能出现奇迹了……”
“杨博治病已经花光了家中的积蓄,更是到处借了几万,账上欠下了几十万华夏币,家里哪来的那么多钱”杨弈心中疑惑,跟在杨妈的背后去窗口交医疗费。
走到台前交费处,杨妈点开光脑,按照医院里面的付费流程缴费。
“一百多万……”眼见杨妈用光脑进行转账,银行账户中显示的余额令杨弈大吃一惊,自己家里并不富裕,自小自己的爸爸去世,家里的经济来源全靠杨妈一个人,一百多万在华夏已经可以过得很好了。
“是不是很吃惊这一百多万是哪来的?”转完账后,杨妈转身对杨弈道。
“如果可以我希望一辈子都不动这钱,哪怕是再穷愁潦倒,如今因为杨博,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杨妈带着杨弈走到一排椅子旁边坐下。
“弈儿,你对你爸还有没有印象?”杨妈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杨弈意识到这笔钱可能和自己的爸爸有关。
“爸爸……只大概模糊的记得爸爸挺高大,他经常把我放在他的肩膀上,那时我坐在爸爸的脖颈上,两只手经常抓他的头发,其他的都已经不太记得了”杨弈努力思索着,翻出尘封的记忆。
前世的记忆已经深入灵魂,虽然今世他仍是以一个新生儿的身份来到地球的,和所有的新生儿一样,小时候的大脑还没有发育,是记不了那么多的事情的。小时候关于杨爸的事情自然很是模糊。
“你还记得这些已经很难得了,那都是你几岁的时候的事了”
要不是杨弈有着两世的记忆,一出生便懂得了许多,也不会模糊记得自己爸爸的模样,毕竟那时他还太小了,大脑还没有完全发育,记忆功能不是太好。
现在的杨弈,只相当于一个新生的孩子凭空多了一份前世的记忆。
“你三岁后你就没有见过你爸,你弟直到今天还会问我你爸去了哪。”
“你一直说爸爸是一名军人,他一直坚守着自己的岗位,执行者各种任务,所以才没有空没来。”弟弟杨博面临疾病的威胁,杨妈身上的担子也愈加繁重,杨弈也感到一种难言的压抑。同时杨弈对自己的爸爸有一丝不满,家里面临这种困境,难道这样情况下,爸爸都不能回来看一眼吗!弟弟杨博可是从未见过爸爸。
“你现在大概以为我是在骗你吧。你爸真的是一名军人,而且是一位了不起的统领”回忆起往事,杨妈脸上有着怀念,又有着悲伤。
这是杨弈的爸爸从杨弈三岁时离开后,杨弈第一次听杨妈提起杨爸。“我爸是一名军人,一名了不起的统领!”杨弈喃喃的重复这句话,仿佛一下子无法理解过来,“那爸爸现在在哪?他不想念我们吗?他什么时候回来?”
杨弈一下子问了三个问题,回答他的只是杨妈满脸的苦涩与伤心。
“你爸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
“什么,爸爸……”今天偶然听到自己爸爸的消息,这让杨弈充满了期待,然而当他突然被告知杨爸已经不在人世时,这对杨弈的伤害是不可言喻的,特别是今天还被告知弟弟杨博的病情已发展到绝境,这意味着他一下子失去了两位亲人。
“爸爸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杨弈重复的喃喃着这句话,内心的悲痛无法压制一波又一波的袭来。
前世的各种遭遇早已让他学会了各种坚强,有一种来自亲人的坚强杨弈是没法学会的,因为他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亲人。
踏上修真这条路后,杨弈从来没有流过眼泪,哪怕是被自己挚爱的人背叛。今天眼角的晶莹让杨弈意识到自己原来并没有认为的那么坚强,他后悔脑海没有保留关于爸爸的记忆,后悔没有留下爸爸的身影
重新来到地球后,杨弈很幸运自己还能继续活着,特别是还有一个家庭。在这个家庭里面,他有爱他的妈妈,有依赖他的弟弟,有他思念的爸爸,杨弈已经很满足了。
这世他没有前世修仙长生的梦想,他只想好好的和自己的家人活在一起,守护着自己的家人,并且他一直在努力着。
杨妈的伤痛丝毫不比杨弈少。人生有三痛——少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对于杨妈而言,她已经经历过了中年丧夫这一痛。若无奇迹发生,她将面对第二痛。现在被无情的告知杨博的病情已入绝境时,这痛已经提前来到了。
十几年来,她一直瞒着两个儿子,辛辛苦苦的养大儿子,谁听到了她在每个凄清的深夜里独自啜泣。今天她本可以不告诉杨弈关于他爸爸的消息,既然都瞒过了十几年,就让两个孩子对自己的爸爸心存一丝期待。
压抑了十几年,隐瞒了十几年,独自神伤了十几年,如果没有今天杨博这件事,杨妈还是会一直瞒下去的,一直到永远,这痛自己承受就行了,何必要让自己的孩子痛苦。
今天杨妈实在是太累了,她身上的已经不是压力与责任的包袱,而是十几年来积压的痛苦,她感觉到自己就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杨妈闭上眼,深深地压下自己的哀痛。“这些钱都都你爸留下的。”
“我爸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