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周陆,云之天狱
云之天狱是武周赫赫有名的蛮荒林,相当于更为凶险的狩鬼荒。
寥北的狩鬼荒只需绝代修为便可以横走山林,而云之天狱的不少凶地却是绝代都不敢轻易擅入。
纵彪悍如武周之民,也不得不敬畏的称这片丛林为横在云端的天狱。
一个黑衣少年挥舞着长剑,剑锋下一片一片巨大的藤叶被扫开,遍布硬质倒钩的荆棘和犹若金属的灌木生生被犁出一条路。
少年长于开路,在这片天狱里生存,强大的源力和高深的武技有时候都比不上经验和技巧。
黑衣者正是少年的楚长吉,身负黑剑,诀别师友,浪迹人间。
他在这片丛林里并没有确定的道路,事实上,随着行进的距离增长,林子也越来越密。
匍匐在地上的鬼爬藤向上伸出极艳极绿的枝条,艳丽的颜色让人不得不恐惧于它表面的毒刺;血红色的红珠树在闪动着幽红的光,各种植株野兽一同静静隐藏在绿与红的雾气,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纵依“山海”之利和他在荒林中的本能,每日也不过行进二三十里,还很难确定是不是直线。
画面好像一片朦胧模糊,少年在浓林之中隐约看到了一座高山,山顶横出一牙崖台。
他心中一动,心里忽然觉得自己非要登上那横出的崖台不可。为什么要登上去?登上去能干什么?他没有去想。
人生来就得呼吸,巨龙终究会翱翔天宇。好像这是自然而然,不需要去思考的事。
画面一转——
少年站在崖台上,头发湿漉漉的,身上裹着混着血的泥,可是他的脸上出现了笑容。
这是林中的一座稍大的山,放眼整个云之天狱,就像人身上突起的高鼻梁,这一角崖台之于林山,又像是人吐出的舌头。
他索性坐下来了,从云戒中取出一瓶酒,对着瓶口灌了一口。
山风大把大把的吹过,少年饮了酒,心里觉得很痛快。
他抬眼望去,云之天狱的一角在眼中沛然展开——成群的鸟儿呈队形在云气中扑翅飞过,异兽蹲伏在高耸的树顶准备狩猎,时不时有几声咆哮被风吞在肚子里。
飞的,跑的,走的,爬的......与其说这片山林是天狱,不如是它本身就是一头巨兽。
这头巨兽舒展万里的身躯,懒洋洋的趴在广阔的武周之上。多少万年来流的血,滴的泪都在它的肚子里消化,它没有善与恶,只是冷眼看着彼此屠杀的生灵。
少年昂起头,看着远处云层好像泛着曙光的崚线,陷入了一种极为奇妙的状态。
眼睛里流光溢彩,呼吸声不断追逐着这片山林的脉搏,渐渐变得舒缓而富有律动。猛虎信步林间,忽然抬起头望向冠林后的高台,它嘶声咆哮,周围一同响起应和的声音。
林中的生灵一步步开始一同呼吸,彼此颂唱着威严的名声,少年解开黑色风衣的扣子,一个完整的图腾深深的刻在他身上。
数不清的神兽在咬牙切齿,搏杀着的巨龙与鲲鹏在焚云中彼此咆哮,口满利齿的白虎和金乌张大眼睛,一种无形的铁律掌控了蛮荒,所有强极的生灵一同进入凶暴的地狱,世间恐怕唯有命运能文上如此辉煌而酷烈的图卷。
但是图腾上描绘着神兽体型相仿,没有一种生灵能凌驾于其他之上。
少年听着风中传来的嘶鸣,不由长啸一声——
——一瞬间,天地陡然一静!
一种让世界静穆的力量缓缓出现。
所有生灵,包括少年和林中的猛兽都不由失声,整片天空变成浓墨的乌云,雷霆在云海里隐隐动怒,所有生灵都仰望上天,等待着不同寻常的事发生。
这其中也包括了楚长吉。
他心中很清楚,这种异变绝不是他造成的,他和其他生灵一样懵懂地等待着未知。
源力充溢于世界,云气突变的天气状态也是时有发生,但是楚长吉却从未见到过如此强硬的变化。
不像是乌云忽地挤满天空,而像是有一股绝强的力量在一瞬间强行将天空转化为自己的领域!
“轰隆隆!”天空中恍若有亿万吨雷霆猛然炸响!一道磅礴的闪电从九霄之上劈下!
这束闪电足有山岳般大,一霎那晃得人睁不开眼。
但是少年却仍旧直视着闪电,电光在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映出清晰的纹路。
一头长条形的巨大生灵缓缓从雷霆的海洋里游出,在少年的眼睛里释放着无止境的威严。
在他的视线里,无穷尽的雷光一瞬间令世界亮如白昼,那头生灵身上四溢出雷电撕裂着天上倒悬的云海,天穹像是承受不住如此磅礴的压力,忽然......碎了!
纵然颠狂的画家也难以想象如此纯粹,璀璨的画面,万里的天穹中,无穷尽的霞光和云气被神话中的巨力牵引,流转成漩涡的潮汐,犹如破碎的丝带旋转在那道绚丽强健的身躯上。
少年第一次知道天有多高,无法计量的穹光穿梭无穷尽的天宇,天空是分层的糕点,一望仿佛无垠的纵深。
可纵然是如此巍峨宏伟的天,也不过只是那头生灵身旁的一个点缀。
少年心中只剩下一个词。
龙
虚空和大陆形成奇妙的对流,龙影渐渐变小,俯压大陆的庞大身躯变到游动天空的龙影,神异的龙角维系着阴与阳的联动,黑色的龙鳞延绵虬结的庞大身躯,稍微一动便如高山倾崩成洪水,它矫健的游动在天空,像流水洗去了凶暴残虐,开始变得无比清晰。
楚长吉看着龙在上天张牙舞爪的英姿,竟然慢慢的开始能够理解龙这种生灵:
龙天生就能与天地共鸣,天地间的源力就像是它身体的一部分,所以一出生便是绝代。它飞翔于天际,正如鱼游动在海洋。
人族与血族费尽心思创造无数秘术,其实无非两点,加大自己所能掌控的源力,加深自己对源力的控制。
而这种生灵从一出生就能对源力言出法随,从血脉里就埋藏着对源力最基础又最高深的控制方式。
这就是站在所有食物链顶端的生灵。
少年裸露着的图腾开始发生奇妙的变化,首先肌肉开始寸寸撕裂,浓重的血液从伤口中涌出,荒蛮的生灵一同浸泡在血海中,血液渐渐随着图腾的走势化成红色的线,红线深嵌入筋肉,血不住的流淌,线也不断变化。
一头龙渐渐在在血中膨胀,龙鳞变得栩栩如生,龙睛灌入了充满活力的神采——恰如天空中游动的那条龙。
龙似乎毫无目的的游动着,天地间的一切在它的眼中都是微不足道的尘埃,林中低伏身躯的一头猛虎,更加巨大的云之天狱......乃至整个武周陆,在它的眼中似乎都毫无区别,它不需要被膜拜,不介意被憎恨,当拥有了绝对的力量,其他生物不过只是随手摆弄的玩具。
天空中涌动着厚厚的乌云,一个少年坐在崖台,一条龙游动在风中,一把剑躺在地上,而血还在滴下,这幅场景布局奇幻,质感分明,有如最冷静的画家画出的白日狂想之卷。
猛虎抬起身子,耸耸身上的毛发,森林里又传来细细的虫鸣。
在它们眼中,天空中一整巨雷响过,然后云散天开,接着......
就归于平静。
但是,那种旁若无人的孤独,那种俯瞰天下的高傲
那宏伟的,瑰丽的,动人的闪在少年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