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的阳光洒下树影斑驳,大大的院落里种满了大朵大朵白色的栀子花,风中弥漫着甜甜的花香。两层的小屋临湖而建,茂盛地樟树为小屋挡住了强烈的阳光,很是清凉。精致的小亭赫然建在湖中心,别有韵味。湖虽不大,但却清澈见底,偶尔还能看到几只小鱼在湖水中肆意嬉戏。
屋外的躺椅上美丽的少女正在小憩,长长地睫毛弯弯,投下了一点阴影,红红的双唇微微翘起,很是惹人怜爱。风中一片绿叶缓缓地摇摆着,最后轻轻地落在少女俏丽的面庞上。
梦中,我又回到了那一天。
忆然亭内,我手足无措的站在那个华丽的女子面前,任由她用微微红肿的眼睛细细地打量我,她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在什么时候见过她。就在我被她看得浑身发毛之际,她张开嘴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可是我却听不清。她的声音柔柔地,“歌儿,你怨吗?”
我微微一怔,却也知晓她说的是什么。看向亭外似雪的梨花,良久,才看向她幽幽地回答,“怨,怎么不怨?只是,当他拉着我的手一脸欣喜的喊然儿时,却又不知该如何怨了。”
回眸,在她的眼里我看到了毫无掩饰的欣赏,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打断,“福晋,四爷过来了,如今正在屋里呢。”
四爷?这个称呼还真是让人感到不安,传说中的雍正不也是四爷吗?我的天,希望不会是我想的那个。
正想问个清楚,画面却突然一转,我来到了一个房间里,主位上坐着的男人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一脸肃穆无甚表情,面部轮廓犹如雕刻般清晰明朗,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双黑黑的眼睛仿佛能够看到人内心的最深处,让人无处可逃。
这样的眼神让人害怕,我本能的移开目光,不再看他,却发现莫娘还有刚才的女子都在屋内。那女子坐在男人的右侧,此刻正温柔地注视着我。而我和莫娘则站在屋子的中间,疑惑地看向莫娘,却发现她的脸透着一股苍白,身姿也愈发轻盈,让人看了就忍不住的心疼。
“四爷,事情就是这样。”耳边传来莫娘努力镇定却微微颤抖的声音。
女子发出一声叹息,脸上有着浓浓的哀伤,看向男人的眼神温柔如水,语气带着明显地试探,“爷,我与歌儿这么多年都不曾相见,不如在歌儿入宫以前就让她住在这吧,您看呢?”
男人看了她一眼,便把目光投向了我,眼神里有探究,还有一些我不懂的光芒。直到我以为他不会说什么时,却听到了他低沉而迷人的声音,“那就这样吧。”
女子一脸欣喜,莫娘也似乎松了一口气。我很是迷惑,一会儿看看那女子,一会儿看看莫娘,不想与他深沉的目光撞到一起,让我猛得一惊,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隐隐地笑意。
笑意?这么个大冰块也会笑?我使劲摇摇头,肯定是我眼花看错了。
不想画面又转到了一个大大的宅子前,而我则定在那里再也动不了。
巨大的匾额上赫然写着金漆的四个大字:四贝勒府。
心里翻起惊涛骇浪,原来我还是逃不开吗?
“歌儿?”那个女子疑惑的看着我,我也转而怔怔地看着她,大家都叫她福晋,那么,刚才那个男人难道是雍正?
低沉地声音又在不远处响起,“怎么了?”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果然是他,随即就是莫娘略带紧张的声音,“回四爷的话,只怕歌儿是有些吓到了,那些事奴婢还没有对歌儿说过。”
他看了看我呆滞的表情,点了点头,留下了一句话,便转身走进门去, “以后叫她小姐。”
莫娘微愣,看到那个女子提示的眼神,眼神微微一黯,也不管他还听不听得见,仍是躬身回答,“是,奴婢知道了。”
我的眉蹙得紧紧的,莫娘一口一个奴婢,听得我心里难受得紧。
看着走在前方的人,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我到底是谁?
宅子角落里的一个院落外,管家模样的男人恭敬地对我说,“小姐,爷吩咐了,以后您就住在这雅清苑里。若是有何吩咐,可以随时来找我。”说着便躬身离开了。
我稍稍打量了一下雅清苑,一小片林子,清清的湖水,别致的小亭,两层的小屋,屋旁还有几颗高大的樟树,果真用名字一样,清雅脱俗。
只是那些纠结于心的疑问没有解开,让我没有心情再去欣赏,拉着莫娘疾步走进屋里,还未开口便听到莫娘凝重的声音,“歌儿,莫娘有话对你说。”
我怔怔地看着她,这还是她头一次这么郑重的跟我讲话。我的身世之谜终于要被解开了吗?不知为何蓦地有些紧张,不敢再看她,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原来,我的父亲是内大臣费扬古,而那个女子则是我亲姐姐,唤作那拉•;语诗,未来将母仪天下的雍正皇后。当年我一出生就已奄奄一息,他们费了好大的力才勉强把我的命保住,我父亲便让莫娘带着我到江南调养身体。本是想等过几年我身体好些了就把我接回去,可是总是有事一再耽误。再后来,我长得越来越像娘了,他便没有了勇气去面对我,或者说,不敢面对与娘太过相似的容颜,便不了了之了。
这样的身世让我心里不知是何感觉,没想到最后我还是和那些人搅到了一起,原本就只是看了几本清穿小说而已,可是我已经来这里十几年了,记得的根本就是凤毛麟角。
我该怎么办?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我不想将我的一生葬送在那些个住满莺莺燕燕的院子里。不行,我要逃走,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心里想着要怎么做才能离开这里,意识便渐渐清醒过来,离那天已经有些日子了,想不到记忆还是那么清晰。只是,发生在我身上的又有哪一件事不是恍然如梦?
一睁开眼就看到一个放大的脸,黑黑的眼球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猛得一惊,想也没想便“啪”地一声,一巴掌狠狠地拍在那光秃秃的脑门上,震得我的手都生疼。
耳边一声惨叫后,接着的是一声大吼,“你这是干什么?胆子还真不小,连爷都敢打?”
没有了面前的阻碍,我立刻坐起来,一手抚在胸前平复跳得飞快的心,没好气的朝他翻了个白眼,“我还没问你干什么呢?你把脸凑那么近想做什么?”
他的脸微微一红,却也很是委屈,“我是看你眉头蹙得紧紧的,怕是梦魇了,正思量着是不是要叫醒你,你倒好,一上来就是一巴掌。”说着一手一个劲的揉着脑袋。
想了想,我也的确是睡得很不安稳,而那一巴掌打得也着实不轻,心里不禁有些愧疚,只是我一见他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脑门,此刻正赫然印着一个红红的五指印就有大笑的冲动,本已微张的双唇只能紧紧地抿着,一张脸也涨得通红,肩膀不受控制的上下抖动着。
他见了没好气的朝我嚷嚷,“要笑就笑,小心憋死你!”话音一落,我便毫无顾忌的放声大笑,人也笑得四仰八叉的,毫无半点形象可言。他的脸随着我的笑声越来越大而渐渐变得铁青,本欲发火却在看到我愣是笑得一屁股从椅上摔到地上时,也“嗤”地一声笑出来。
他推了推我,“喂,你再笑我可真恼了。”嘴里虽是这么说,眼底却尽是笑意。慢慢收起笑声,“好,呵呵,好,我不笑了。”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算彻底平静下来。
他一把拉起坐在地上我,好笑的看着我,“这么个疯丫头,真不知道四哥怎么会把雅清苑给你住。见面就打人,知道我是谁吗?”
“十三阿哥呗。”印象里与那个大冰块关系最好的似乎就是十三了,便随口答了一句,不想却听到他惊讶的声音,“知道我是谁还敢打?看来真得叫四嫂好好管管你了,不然以后指不定会闯出什么祸来。”
这次轮到我怔怔地看着他了,随便一说而已,竟被我说中了?这才仔细瞧他,轮廓间确是与胤禛有几分相似,眉宇间很是大气,眼神里尽是暖暖的阳光,让人看了就有种温暖的感觉。
我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我不是被你吓到了吗?”
“得。”他一脸不屑,整个人用力的往我躺椅上一趟,压得吱吱直响,“爷看你也不像个守规矩的人。”说着还斜眼上下的打量我。
我睨他一眼,不甘示弱,“十三爷这么守规矩的人还不是往女儿家住的地方跑?”
他坐起身收起之前戏谑的表情,定定地看着我。我正疑惑着,却见他蓦地一笑,“有意思。”说完又躺了回去,“你叫什么?”
有意思?在这个年代待了这么久,按说也该习惯这种说话方式,可是不知怎地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语气变得淡淡的,“你十三爷是什么人?还会有你不知道的事?”
他倒丝毫不介意,“好,反正我总会知道的。”说完掀起长袍便离开了。远远地风中飘来一句话,“以后,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看着他的背影,我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这似乎是我来京城以后第一次这么放松呢。
心里默念起他的名字:爱新觉罗•;胤祥。
远远地,雪儿端着碗药向屋子这边走过来,不由地叹了口气,放松的心也变得沉重起来。
莫娘病了,病得很重。大夫说她长期思虑过甚,睡不安神,最近过于奔波劳累才会一病不起。
我接过雪儿手里的药,推门走进她的房中,缠着红色纱幔的床上,莫娘的模样是说不出的憔悴,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愈发清瘦,再没有当初的风华,让人看了就心疼。
我轻声叫醒她,她在雪儿的帮助下慢慢坐起身。我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吹,然后送到她的嘴旁,只是她却不喝,“莫娘?”可是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美丽的凤眸如今没有一丝神采,只是呆呆地看着一个地方出神,蓦地有种生命正从她的身体里渐渐地流失的感觉,让我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莫娘,你乖一点,把药喝了好不好?”
“莫娘,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莫娘,你这样歌儿会很担心的,你再不喝我可要哭给你看了。”
“莫娘,你要急死我吗?”
我沮丧的将装着药的碗放在一边,看着莫娘空洞的眼神,心像是被揪住了一样止不住的疼,看向站在她身边的雪儿,“雪儿,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对莫娘讲。”
她的脸因为焦急而皱成一团,听我如是说,虽有些疑惑,却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莫娘这个样子,让我从心底生起了深深的无奈,“他走了,所以你想随他去吗?”果然,她的身体猛地一僵,平静如死水的眼神泛起了一丝涟漪,只是一瞬过后又归于死寂。
我早就知道了,在她匆忙的带着我和雪儿离开小镇时我就知道,只是我一直都不敢问。如果她承认了,那么文昌该怎么办?那个痴心的男人该怎么办?
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站起身不再看她,“莫娘,他已经走了,不可能会回来了。只是,你可想过文昌叔该怎么办?”说完我便离开了。
关门的那一瞬,我见到她的眼角闪着晶莹。
屋外。
几朵白白的好似棉花糖的云,在蓝蓝的天空中慢慢的移动,悠闲而惬意。
脑海里,无数的思绪在飞快的运转,最后打成了一个死结。
谁能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