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烈日,耀眼的光芒从亭外射在叶知秋清瘦的身影上,一袭白衫被日光染得灿若金黄,再加上那完美绝尘的容貌,一眼看去竟有些像羽化的仙人。
我双手托着腮,看着他一盏一盏徐徐地饮着茶水,终是忍不住在他再次伸手去拿茶壶时抢先拿走。
有些无语的看着他,他却只是看着我淡淡的笑,声音如同徐徐清风,透着清凉和舒适,“我这么大老远的跑来看你,几杯茶水都不让喝,是不是太吝啬了点儿?”
我没好气的朝他翻了个白眼,“敢情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讨杯茶水喝?”
闻言他粲然一笑,看向亭外悠闲的沐浴着日光的荷花,幽幽地说着,“我只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听他这样说,心里有种暖暖的感觉在流动。只是许久未见他,让我不禁有些玩兴大起,歪着头戏谑的看着他,“不好,都被胤禟赶到别院来了,你要带我走吗?”
他扬起手中的折扇在我脑袋上轻轻一敲,话语间含着浓浓的笑意,“不好还在这儿过得那么悠闲?都快成隐士了。”
我笑了笑,他说的倒是不错,自从来到了别院里基本上都是在院子里转悠,最多也是在不远处待上一阵便又回来,京城的那些人那些事似乎已是上辈子发生的事,离我已经很遥远很遥远。
思量了一阵,状似无意的问他,“知秋,京城里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胤禟似乎越来越忙了,算起来已有十来天没见到他了。别院固然清静安宁,可是没了他再怎么好我也提不起兴致,心里渐渐也有了些不耐烦躁,更何况他向来都不会超过五天不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发生什么大事脱不了身。
最近我的心里总有种莫名的烦躁,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仔细去想却又什么也抓不住、看不清。缓缓饮着杯中的茶,余光却是偷偷的瞟向他,期盼着他能告诉我什么。
他挑了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胤禟已经好久没来了。”我说着有些气闷的趴在桌上,扁着嘴一脸不悦。
与叶知秋相处的两年中,我们似朋友似亲人似知己,无话不谈却又默契的同时保留着内心最重要的秘密。只是到了如今,我才忽然发觉我在他面前其实一直都是透明的,而他我却从来没有看清过。
想到这我立刻坐直身子,一脸好奇的凑近他,一眼不眨的盯着他,“知秋,你来京城是为了找她吗?”
他的眸中没有泛过任何波澜,依旧是一派淡然的看着远方,只是那微微一顿的手告诉了我,他其实不是一点都不在意。
“猜对了一半。”伴着清风他徐徐道来,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莫名的让人徒生了股淡淡的忧伤,让人心里一时有些酸酸的感觉。
从第一眼见到叶知秋,我就知道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总记得他那悠扬而又透着股忧伤的琴音,其中有着让人听了便忍不住叹息的苍凉,如果没有经历过惨痛,是决计不会流露出这种哀伤的。
“还有一半呢?”故作轻松的问着,只想摆脱掉这种忧伤的感觉。本以为他不会回答,谁知他
“还有一半……”顿了顿,良久才低声沉吟着,“受人所托……”
“是受皇上所托吗?”有些迟疑的问出口,闻言他怔了怔,诧异的看着我半晌才回过神,也让我明白我猜对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在听到他这么说时,便有这样的感觉,有什么事情发生的预感也越来越强,让我在见到他后渐渐散去的不安又升回心中,憋得难受。
瞬间他的眼神中闪过了什么,快得让我什么也抓不住,好似在验证我心中的不安。
“知秋你告诉我好不好,是不是胤禟出事了?”有些不安的拽住他的衣袖,心里咚咚的打着鼓,只怕他给出的答案会是我最怕听到的。
“他没事,你安心养胎便好。”他急忙出言安抚,见我始终一副不得答案不罢休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随即娓娓道来,“九阿哥真的没事,只是……”
“只是什么?”我蹙着的眉头紧了又紧,焦急不耐的催促着。
“八月,十八阿哥殇,太子不念手足之情贪欢享乐,更出言不逊惹怒了皇上,后更胆大包天的夜窥圣寝,皇上盛怒之下在回京后离开宣布废太子……”
一废太子!这四个字倏然间跳到脑海里,原来历史的洪流已在不知不觉间愈来愈汹涌,轻易就会将人淹没其中,再无回转的余地。
“那胤祥呢?”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已记不清了,可是我却始终记得在一废太子后胤祥会被康熙圈禁在夹蜂道,一关就是十年。
叶知秋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忽然提起胤祥,一向淡然的面庞上惊讶之色掩也掩不住,愕然的神色让我的心猛地一沉,颓然的松开拽着他衣襟的手,无力之感油然而生,这一切一定要发生吗?
脑海中又浮现起那个如阳光一般温暖的少年,那个带着我吃遍京城玩遍京郊,许诺要与我吃到老玩到老的朋友,那个永远在我身后默默支持着我的知己,难道真的要在十年后才能再见到他?难过犹如奔腾而来的滔滔江水,将我击打的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不甘愿的随之沉浮。
良久的沉默弥漫在凉亭小小的空间里,挥也挥不走。
伴着清风,他如同风吟的声音飘来,“你别想太多了,不会有事的。”
“那么你呢?”我低下头轻轻的说着。
“我?”若远山般清秀的眉在此刻微微蹙起,眸中满是不解。
思量了许久,我还是摇了摇头,选择了沉默不语。他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定然是受了康熙的指示,在这场纷乱中他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我不得而知,而如今我也不想再知道了。
这场你争我夺的战争才刚刚开始,我只知道不知不觉中牵扯进去的人会越来越多。那些人中,有让我牵挂的,也有让我放不下的,知道的越多我心里便会越难受,或许我倒不如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会比较好。
小山丘中,遍地的向日葵迎着风摇曳着身姿,映着灿灿的日光,说不出的清新动人。
我跟在胤祥身后,欢快的跑在小道上,他畅快的笑声和我银铃般的笑声交杂在一起,随着阵阵的风回荡在山野间,久久不曾散去。
眨眼间风云变色,万里无云湛蓝似海的天空转眼昏暗无光,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空中蓦然劈下一道让人心惊的闪电,惊得我一抖。
四处搜寻着胤祥的身影,他却好似在蒸发掉了一样,瞬间消失无踪。
“胤祥、胤祥?”我焦急的大喊着,声音渐渐有些低泣。
蓦地,远处出现一道耀眼的白光。
光束中,胤祥一脸沧桑,眸中透着疏离的冷漠,步履蹒跚的向我缓缓走来。
见状我大惊,“胤祥,你怎么了?”
他却好似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只是不断的向前走着,歪歪斜斜间离我越来越近,只剩三步、两步、一步……
我僵在原地,只是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动都不敢动,却在触及他漠然的眼神后,寒意由身体四处冒出,最后直击心间,让我不由冷汗直冒。
“你要干什……”
话还未来得及说,他却继续向我走近,在我想要退后时,他若无其事的从我身体中穿过,然后缓缓踱步走向远方……
“啊——”
深深的恐惧让我不由惊叫出声,我坐起身不住喘着粗气,稍微平复后才用手抹了抹额头上沁满的汗水。见到屋内乌黑一片,才明白刚才看到的只是个梦,悬在空中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靠在床柱上,脑海中又浮现起梦中胤祥冷漠得好似没有人的气息的模样,不禁有些心有余悸。
不由抱紧双膝,将头埋入其中,忽然很想胤禟,如果他在我就不会那么害怕了。只是想着想着,又有些怨念,如果不是他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我又怎么会这么害怕,这么无助?每当我难过脆弱时,他总在我身边,如今却又跑去了哪里?
越想越难过,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慧姨的声音愈来愈清晰,最后出现在耳边,“福晋、福晋,你怎么了?”
我缓缓扬起头,看着月光下她一脸担忧的模样,泪水终是忍不住流了出来,用力环住她的腰,在她轻柔的安抚下将对胤禟的埋怨,将梦境中的深深恐惧全数哭了出来。
翌日,天刚蒙蒙亮起,我便早早的起来了。
端坐在铜镜前,水儿灵巧温顺的为我梳理着长长的青丝,我怔怔的看着铜镜中有些圆润,却更显韵味儿的脸庞出神。
依稀记得雪儿为我梳妆时我还是个未完全张开的孩子,手不觉轻轻抚上隆起的腹部,想不到如今我已身为人母。不由有些感慨,究竟是时间撇下了我们,还是我们追不上时间?
“福晋,真的要自己回去吗?要不要先派人通知爷?”慧姨站在我们身后,从铜镜中看向我,有些迟疑的问着。
轻轻摇了摇头,那场梦好似一场异常激烈的战争,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连说话都是泱泱的提不起精神,“不必了。”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最终疲惫不堪的入了眠。
不知是因为太累,还是因为就要回到胤禟身边,这一觉睡得极是安稳,连什么时候到了都不知,还是水儿将我唤醒的。
掀开车帘,写着九阿哥府的匾额出现在我眼前,不知为何,再次回来竟会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福晋?”水儿有些迟疑的声音在我耳旁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去十三阿哥府。”
说完我松开手中的帘子又坐回车中,不去亲眼去看一看,我始终放不下心来,但愿真如叶知秋所说,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