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得那小太监已经要将晬盘放下了，淑慧一咬牙踩着花盆底向大殿中间迈了出去，身上顿时被从各个方向传过来的意味不明的视线盯得难受。
站在皇子堆里的胤禛将拳头握得死紧，心里既担心又有些着恼，福晋这是怎么了？明明昨儿个还千交待万交待不要闹出什么事来的，当爷的话是耳边风？
其他人有幸灾乐祸的、有疑惑不解的、也有为淑慧担忧的……
康熙看见四儿媳脸色一片煞白顿时心下有所警觉，知道恐怕是有事发生，是以语气温和的问道：“老四媳妇是有什么话要回？”
淑慧蹲下身硬着头皮回道：“回汗阿玛，都是儿媳的错，今日内务府差人送来晬盘时是儿媳和额娘一起查检的，其中有一方砚台的边角略尖，额娘嘱咐儿媳用布匹稍裹一下，免得扎到了十五弟的手，没曾想叫儿媳给忘了。还请汗阿玛允许儿媳将晬盘拿下去重新处理一下再端上来让十五弟抓取。”淑慧拿来做借口的这件事倒是真有其事，只不过当时佟贵妃便亲自拿织锦给裹上了，完全没淑慧什么事。只是仓促间淑慧也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来阻止小太监掀开晬盘上的红布，只得拿此事做借口了。
康熙哦了一声就看向佟贵妃，正满心焦急忧心忡忡的佟贵妃微微的摇了摇头，意思是根本没嘱咐过淑慧要做此事，康熙便知是事出有异了，当机立断的答应了淑慧所请让小太监将晬盘又撤了下去，然后又朝身边的李德全使了个眼色，李德全便会意的跟了过去。
“汗阿玛，都是儿子管教不严，才叫福晋如此疏忽大意，还请汗阿玛责罚。”胤禛一撩衣角跪了下来。
康熙还没说话，旁边的皇太后便开始说起了好话来：“皇帝，四福晋还小呢，以后慢慢教就是了，看刚她那小脸吓得，可怜见的！皇帝就饶了她吧，就是四阿哥也还小呢！”太后是人越老越心慈，最是见不得孙子们受罪。
康熙点头笑道：“额娘仁慈，儿子也正有此意，既如此四阿哥你也过去偏殿帮帮你福晋吧，算是替你将功补过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如今偏殿中能主事的四福晋是个女子，而李德全虽是总管到底也只是个奴才，索性叫四阿哥过去看看，有什么事情也好立时拿个主意。
胤禛也正担着心呢，汗阿玛的提议正中心怀，赶紧的行了个礼就朝偏殿走去。
偏殿里，李德全一进去便对淑慧打了个千问道：“四福晋，万岁爷叫奴才过来问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淑慧站在捧着晬盘的小太监旁边急切的答道：“李公公，你闻闻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边答话边暗地里使了个轻风决将箭矢周围的气流带动了起来。
李德全赶紧凑过去闻了闻，一开始没闻出什么来，再凑近点就觉得有些不对，正待细辨，和那支染血的箭矢离得最近的小太监已经吓得满头大汗两股战战了，他比李德全更早的闻到一股血腥味，完全被这突发状况给吓傻了。
李德全一把接过晬盘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眼神冷冷的盯着那小太监，那小太监当即吓得趴在了地上。
“发生什么事了？”胤禛一进来看见的情形便是淑慧和李德全都神情凝重的盯着眼前的晬盘，而捧晬盘的小太监则趴在地上面色灰败浑身发抖，显见得是出了什么变故了。
“爷，你怎么来了？”淑慧看见四阿哥眼睛一亮，心里顿时安定了不少。
“汗阿玛让我过来看看替你将功赎罪呢。”胤禛没好气的答道，现下虽然知道了小福晋不是有意惹事的，但吓吓她也好，免得下次还这么莽撞。
“爷，都是妾身的错……。”淑慧很干脆的低头认错。
胤禛挥了挥手：“错不错的以后再说，这是有哪里不妥还是怎么的？”
李德全躬身回话道：“还是奴才来说吧，四福晋是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才阻止十五阿哥立时抓晬的，是这样没错吧，四福晋？”
淑慧点了点头：“李公公说的没错，那小公公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虽然味道很淡，但我因生来鼻子便比一般人要灵一些，所以还是闻到了。事出紧急又不知因何之故，我怕有什么不妥之处这才找了个由头将晬盘撤了下来。
胤禛的神情也凝重了起来，走过去将晬盘上的红布一掀，那支染血的箭矢立时便映入了众人的眼帘，在明亮的光线下越加显得狰狞可怖，淑慧当即便吓得后退了一步，她虽然在神识里已经看过了一遍没表现出来的那么怕，但想起做出此事之人险恶的用心还是心跳不已。
“李公公，此事必得上报汗阿玛处理，只是太后老祖宗年事已高怕是受不得惊，恐怕还得劳烦你跑一趟将情况悄悄的禀明汗阿玛了。”胤禛面色铁青的说道。
李德全苍白着脸点了点头，行了个礼便疾步走了出去。想他跟在万岁爷身边这么多年什么事情没碰见过，但就是当年诛杀鳌拜都没有此事给他的震撼来得大，毕竟宫中已经平静了好些年，再想不到会有人在小阿哥的抓晬礼上动手脚的。
“爷，怎么办？”淑慧伸手抚了抚胸口，又拿着帕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先等汗阿玛的吩咐，别怕，会没事的。”胤禛看见小福晋脸都吓白了却强作镇定的样子顿时心里一软，眼前仿佛出现了几年前小丫头明明怕得要死还是挺身而出救了自己时的景象，一过经年，小福晋的性子丝毫未变，这样很好。
胤禛、淑慧并没有等太久，李德全很快就带回了康熙的旨意，这事必得严查，只是为了不惊动皇太后，先叫内务府速速送来一套新的晬盘、砚台等物将抓晬礼顺利举行下去。
爱新觉罗家人口庞大，每年满月、抓晬的不知凡几，是以再拿出一套新的抓晬物件还是没问题的。因是万岁爷的严令，内务府众人不敢拖延，东西很快便被送过来了。
胤禛、淑慧、李德全三人细细查验了一遍，都没看出什么不妥来，这才齐齐舒了口气。胤禛、淑慧先入正殿，李德全亲自捧着晬盘跟在后面，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再生事端，这晬盘还是不要再经过他人之手为好。
胤禛给太后、康熙等人行了个礼便面无表情的再站到皇子堆里去了，而淑慧则继续站在董鄂氏身旁。
到了这个时候，在座众人只要不是那很白目或是不怎么懂事的都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了，要不然这晬盘也不可能劳动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李德全给亲自端上来。是以大殿中间虽然正举行着十五阿哥的抓晬礼，大部分人的心思却都没在那上面，兀自猜测着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这期间全程参与其中必然知道缘由的胤禛夫妇更是被人用各种眼神扫射了无数遍，都希望能从中看出什么眉目来，可惜这两个一个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一个带着端庄大方的标准主母脸无动于衷，压根看不出什么来。
十五阿哥的抓晬礼就在众人神思不属的时刻完成了，很多人连十五阿哥到底抓了什么都没注意到，直到康熙发话叫人将十五阿哥抱下去才醒过神来。
“额娘，这会子已是您老人家歇晌的时辰了，儿子送您回宁寿宫？”康熙温声问道，虽然他心里气得不行，但到底是最讲究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只看他的面色根本看不出来有事发生。
虽然出入都有轿舆，都这里也只是坐着听人说话，但皇太后毕竟是老人家，到了这个时候确实也有些精神不济，是以便点了点头道：“是有些乏了，那我便先回去了。也就几步路，皇帝也不用送了，难得一家子人来得这么齐全，皇帝多坐一会子跟他们说说话。”
康熙想着那事得赶紧处理也不推辞，将太后送上轿舆便又率着嫔妃、阿哥福晋等人回来了。
康熙回到大殿上坐定，旁边的李德全便递过来一张纸，那是初步的调查结果。康熙深知想要查清楚到底是何人作耗必得要趁早，是以他刚知道出了什么事便派了心腹前去调查，如今已经有了些眉目了。
经过排查，有嫌疑的一共有三人：一个是太子身边的太监，一个是宜妃身边的宫女，还有一个是佟家的丫鬟。只有这三人与晬盘单独呆在一处过，其他时候偏殿中均有他人同在。而晬盘里的物件在内务府送过来的时候佟贵妃是查检过的，那时候并没有发现问题，所以能做出此事必是这三人中的一人了。
看罢纸张上的内容，康熙将一些位分低的嫔妃打发回去了，又叫人将年纪尚幼未满八周岁的十二、十三、十四阿哥三人带回了兆祥所。
不好在场的人都打发走了，康熙这才发话道：“都带上来吧。”
语毕，一个太监捧着晬盘走在前面，然后几个太监押着一个宫女两个太监跟在后面。众人一看这架势顿时知道这事情怕是不小。
康熙也不多说什么，只叫人将血箭端给众人观看，佟贵妃“啊”的惊叫了一声，面色煞白，身子立时便软倒在了椅子上，然后颤巍巍的站起身一把扑倒在康熙面前泣声道：“皇上，这是有人要害咱们的十五阿哥，您要为咱们的儿子做主啊！谁这么的狠心，十五阿哥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啊，有什么冲着臣妾来就是了，怎么就那么狠心的对一个孩子下手呢？”
“贵妃且放宽心，朕自会给你，也给咱们的十五阿哥一个交待的。”康熙伸出一只手去扶佟贵妃，旁边跟着佟贵妃的奴才们也赶紧很有眼色的一边一个将佟贵妃搀扶了起来。
惠妃、德妃等人此时也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起佟贵妃来，这几个都是掩饰真实情绪的老手了，哪怕心里面乐开了花面上也是一片感同身受的痛心担忧之色。
康熙安抚了一下佟贵妃便开始审问底下的三人了，三人都概不承认自己做过此事。
康熙见这三人很是铁口，便直接命人拖出去打板子，什么时候招了什么时候停。
三人被结结实实的打了二十来下都没人招供，直到那佟家丫鬟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凄厉的喊道：“我想起来了，是那位公公，肯定是他！”李德全看有新的状况，赶紧示意停止打板子。
“你想起了什么？”李德全厉声问道。
“回公公，我看见那个公公好像在院子里的那颗老梨树下埋了什么。”那丫鬟伸手指着一个方向咬着牙答道。
李德全一听赶紧招人过去查看，不一会儿前去查看的人便带了一只死老鸦回来了，老鸦身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显见得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
李德全赶紧的带着人进去回报。
康熙皱了皱眉，对那在毓庆宫里做事的太监说道：“你还有何话说？”
那太监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口中除了呼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心知自己今日是钻进了别人设好的套子里，如今是在劫难逃了。
太子眼见查来查去竟然查到了自己的头上，顿时面色铁青，眼光像刀子似的直射向大阿哥。
大阿哥此时心里是乐开了花，暗自嗔怪道：明相也真是的，我说我要借几个人使唤他非得拦着我，这不妥那不妥的说了好半天，就是不想我在这种场合动手，没想到不让我做他自己倒是动起手脚来了。如今证据确凿，那太监可是毓庆宫的，我看这回死老二怎么逃脱！哈，真是叫人痛快！
胤礽此时心里很不好受，众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起来，显见得都认为是自己指使这太监做的了。
咬着牙憋下这口气，胤礽快步走到殿中跪下，语气坚定的说道：“儿臣恳请汗阿玛彻查此事，若此事真是儿子的人做下的，儿子甘愿受罚！”说罢眼光恰到好处的瞟了大阿哥一眼，正好让康熙看到了大儿子脸上来不及掩饰的得意之色。
从私心里来说，康熙是很不愿意相信这么阴毒之事是自己的儿子指使人做出来的，但若是拿胤礽和胤褆相比，他更不相信由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胤礽会做出此事来。
心有所偏行事也必会受到影响，此时见到大儿子的得意之色，康熙不免就心下生疑了，当即便应下了胤礽所请，要继续查下去。
当天涉事的三人便都收监看管了起来，康熙又下令众人禁口，此事自家人知道也就罢了，要是传了出去皇室就丢脸面了，要不是三人中有一人是佟家的丫鬟，康熙就连自己的舅家也是不会说的。
就在知情的众人胡乱猜测，佟贵妃恨得心头滴血，大阿哥盼着能早日看到太子倒霉，太子心下忐忑难安的时候，事情有了新的进展，只是这结果很是出人意料，这次矛头直接指向了大阿哥。这下开心的就变成太子爷了。
大阿哥在头所里急得直跳脚：明相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做事这么不密，叫汗阿玛随便一查就查出来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消息灵通的明珠此时也听到了风声，坐在家里面直叹气：大阿哥怎么就是不听劝呢？明明那天都说通了的，怎么转过头他就反悔了？咱们万岁爷是那么好糊弄的么？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