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厉两家的温泉之旅约了周末在北山的温泉会馆。会馆是日式的，和风浓郁。姜莉玫早年和老板娘打过交道，也算熟悉。为了对厉氏夫妇表示诚意，姜莉玫特意找老板娘预订了阳澄湖大闸蟹贵宾晚餐来招待薛安晴一家。适逢年景不好，大闸蟹减产价高，姜莉玫自认，为了这个家的将来，她也是拼了血本儿的。
方生平是出发当天早上才知道的。一听是两天一夜的行程，当时就觉得不值得。一是觉得厉朋这个人不值得深交，再有，好好的周末不在家睡觉发呆，干嘛非得跑那么远去吃几只螃蟹？来回坐车不说，全家都在那儿又住又玩的，得花多少钱？可他哪里知道，这次的聚会不只安排了吃住玩，姜莉玫怕方雅雅在厉家女儿面前没脸面，特地给女儿还有自己置办了两身还算上得了台面的行头，花了她小六千呢！
一家三口打车抵达北山刚好中午，山庄提供自助餐十分丰盛，姜莉玫和薛安晴都很满意，一顿饭就听这俩女人和俩孩子叽叽咋咋了。方生平素来对这些交际应酬不感冒，是以厉朋三五不时的出去接个电话反倒让他觉得更放松一些。
吃过了午饭，接下来就是泡汤。用姜莉玫的话来讲，泡温泉的好处就在于不用像烧烤娱乐那样都腻在一起，泡温泉时男汤女汤是分开的，这就多出很多说私话的空间。姜莉玫一再叮嘱方生平好好把握机会跟厉朋拉近关系，毕竟县官不如现管，领导一句话就能让你少奋斗好几年。
对此，方生平直接左耳听右耳冒了。他觉得自己十年如一日的勤恳工作，不拖延不抱怨，不嚼舌根也不惹麻烦，领导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奉承巴结未免过于刻意。对待工作，他已经做好一切自己该做的，难道领导还会开了他去重用那些偷奸耍滑的？是以当他和厉朋两个大男人坦诚相见，大眼瞪小眼时，方生平只是礼貌性地赞了句：“厉总肌肉练得真好！”就没有下文了。
厉朋心道：既然你已经把话题提起来了，那就接着唠呗。遂就接着话儿头聊起了减肥健身。他说男人年过三十都发福，保持身材不仅是为了自己，身体好也是家庭的财富：“不用总去医院，就是给家里省钱，给父母儿女省心了。还有，你看有些人活到六七十岁就没了，有些人能活到八九十岁寿终正寝，咋一看是人各有命，是生命走到头了。可你仔细想想，多活了二三十年是怎样一个概念？至少是从你小时候记事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所以说啊，跟啥过不去也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随即，看方生平一脸菜色还有啤酒肚：“你就是常年在办公室里坐着极少晒太阳，瞧你当初刚进公司那阵，多精神一小伙儿啊！方生平你听我的，以后周末多出去走走，平时下班去健身房，几个月就能练起来！”
方生平心道：那也得魏冬那小子让啊！转念又一想：哦！合着你厉朋亲手扶魏冬上位让他来压榨我们，你自己又高处不胜寒的净说风凉话？你是雷人当惯了还是冷笑话讲多了？站着说话不腰疼呢！心里如此腹诽，嘴上却说：“厉总说的对，现在也的确感觉身体不如年轻时候了。”
厉朋忽然灵光一闪：“要不下周回去让行政部组织一下，号召大家参加明年春天的城市马拉松吧，既能锻炼身体，又能展示咱们分公司的企业文化和精神风貌，一举多得啊！”
啥？方生平一听差点没滑到池子里去。刚说你不腰疼你还就喘上了。还真是当领导的动动嘴，底下人就得跑断腿，公司年底一忙起来不分白天黑夜你还在这儿马拉松？不如多备点速效救心丸更实际一些。
“厉总，马上就年底了，大家忙起来连觉都不够睡，谁还能有心思练跑步，不如等年底忙过去再说。”
厉朋叹气，靠在池边上，把冒着热气的毛巾叠了敷在脸上：“你说的我也知道，可自从出了邹胜楠的事，总公司、还有社会舆论给了公司很大的压力，我和汪董也讨论过很多次，要怎么才能让大家工作别那么累，可没办法，这个行业就是这样，为了竞争，各家公司都是如此。”
这个问题方生平也感同身受，整个行业都是高速旋转的，这样的生态之下，但凡有一丝的懈怠都会被诟病被淘汰。覆巢之下，每一个人都被动陷入高速旋转，生怕自己失业。就像如今网上总在宣扬某某职业将被人工智能取代，闹得人心惶惶。在方生平看来，那种劳役身心的职业，取代了就是造福后人。至于失业了去干什么，人这么聪明，自然会有他的去处。历史上消失过那么多职业，也没听说哪个消失了就造成社会大恐慌了。
“等时间久了，自然就过去了。”
方生平如此说，可心里却总觉得这话是在安慰自己。邹胜楠死了，对公司造成什么影响他不知道，可对他方生平的影响却是如影随形。时至今日，邹胜楠倒下撞到他那一刻、她濒死前抽搐的那两下，还有时不时出现的噩梦，都在他的生活中徘徊不去。仿佛那个邹胜楠就那么固执地扎了根、发了芽，像要缠着他过完她遗憾的后半生似的。
方生平想着，不由得一脸凝重，这看得厉朋在一旁失笑：“你这……是在为公司担心？”他语气多半是调侃，想方生平一个底层小职员不求升职加薪，偏生担忧公司声誉？这是不是太大公无私了？只怕是生错了年代。
方生平顿了一下，摸摸鼻子也笑了，一遇带过：“这不是话都说到这儿了嘛！”
厉朋顿时生出一脸欣慰：“方生平啊，你也在公司这么多年了，有些话我是把你当成自己人才和你说的。”
方生平一听，这是要划重点了啊！“厉总直说就行了。”
“你啊，工作能力是没话说的。就是这为人处世、待人接物上还欠锻炼。我知道你有你自己的原则，这样很好，说明你做人做事有底线，让人放心。但你也不能太循规蹈矩，规矩这东西，是给守规矩的人定的。而剑走偏锋那些人往往才能异军突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