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忧愁的不是没有人把你放在心上护着,而是有一个把你放在心上护着的人,而你,戒不掉他的好。
卿潇极力的克制自己不用余光去偷瞥宣尘,但他与辰慕的对话还是毫无征兆的传入她耳中。
辰慕道:“卿潇郡主今日有些怪!”
宣尘道:“巧了,我也觉得。”
辰慕又道:“师叔祖不晓得卿潇郡主为何如此么?”
宣尘垂眸看了地面一眼,没再言语。
卿安迟再一次看看牢外站着的宣尘,又看了眼卿潇,深觉与宣尘有着极大的关系,但他又没敢去问,毕竟自己都活不明白,何况是宣尘这样一位神人。
思及此,他苦涩一笑,问道:“父王母妃近来可好?”
卿潇愣了一下,道:“哥哥安心,父王母妃很好。”
卿安迟又问:“水……水澜可还好?”
卿潇道:“嫂嫂也好。”
“那……”卿安迟微抿嘴角,“太子殿下可醒来了?”
卿正晗自然是醒来了,不过却被拘禁在东宫,着了御林军日夜守着,想来也是皇上怕卿正晗逃不过与卿安迟的兄弟之情,挚友之情,会出面替卿安迟说话。
这便算是断了卿安迟所有的退路。
但是卿潇没敢向卿安迟说真话,只道:“太子殿下他,还未醒来。”
卿安迟忽然笑了,摇头道:“我以为他不会站在我的对立面的。但此事也不得怪他,纵然他是皇子,却也与我一样,于上位者而言,皆为刀俎之肉。”
他自嘲道:“到底是臣民,尚且不是君主。”
自刑部大牢出来,卿潇便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晃,宣尘跟在她身后,同样也面无表情的随着她晃悠。
两人晃着晃着便晃回了城南。
王大娘正巧在烙饼,剁了一砧板的后腿猪肉,准备去拿点梅菜干出来,忽然见到卿潇满脸忧愁的晃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公子。
王大娘愣了一愣,却见卿潇随意的寻了张桌子坐下,宣尘则站在她身后,也不落座,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王大娘走到卿潇身边坐好,关怀道:“郡主今日是怎么了?莫不是担心二公子?郡主安心,二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卿潇叹了口气,摇头道:“便是我也不清楚自己今日是怎么了,似是有种感觉,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一样,令我心中失落。”
王大娘道:“郡主宽心,该是自己的去不了,不该是自己的便也留不住。”
听此,卿潇愣了一愣。
或许,宣尘对她的好,是不属于自己的吧。
卿潇道:“大娘,我这几天念着您的手艺可念着紧呢,便劳烦您给我烙张饼,再来壶米酒。”
王大娘轻拍她的肩膀,起身道:“不敢说劳烦,郡主略等。”然后,又看了卿潇身后的宣尘一眼,低着头走了。
宣尘在卿潇身后站了片刻,终是转身欲离开,不料被卿潇叫住。
那时卿潇尚未喝酒,却是一副醉了的无力样子,她道:“宣尘,其实我知道,这些年你常出现在我安平王府的屋顶。”
不过那时的她,只觉得宣尘好玩,没事儿喜欢坐在别人屋顶上看风景,全然没有想过其实宣尘,是在看她。
他以为他捏了隐身诀,卿潇看不见,殊不知卿潇的眼睛,一直都能看到,能看到他斜坐在安平王府屋顶的姿态,能看到冬日暖阳下他温柔的笑。
他倒是忘了,卿潇的原身,是冉素上神亲手种的那株马蹄莲,在崇吾山上受了上万年的仙气。
宣尘顿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又听卿潇道:“你来我身边,可真是因为那位与我容貌一般无二的女神仙,公主殿下?”
“我只要一个答案,是或者不是?”
当她问出这个问题来的那一刻,她的心忽然便平淡了下来,或许觉得答案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但是她听见身后的宣尘用着平淡的语气,道:“是。”
他说,是。
卿潇淡声道:“你走吧。”
语气中透着淡淡的疏远,宣尘心中莫名升起一抹悔意,怕是他没有回答那个“是”字,这层疏远也便不会隔在他与卿潇之间。
但他确实是因为君潇而来,此事实在不假。
卿潇今日没甚胃口,梅菜扣肉饼都只吃了两口,倒是将王大娘自酿的两盅米酒喝了个尽,她却还想喝,王大娘担心她喝太多酒对身体不好,怎么也不肯再给了。
卿潇垂头丧气的回了安平王府,在房间里破天荒的研磨练字,入夜时分,忽然便听见下人来报,说是二公子已然洗清嫌疑,就要被释放了。
卿潇心中了然,定然也是宣尘做的,只是宣尘是如何做的,她如今没甚心情知道。只听说卿安迟要回来了,心情舒畅了几分,欢喜了几分。
而此刻姻缘庙中,却是一片沉着,宣尘把玩着一个杯子,绕有所思的盯着那个紫砂杯,将离与素雪在一旁候着,见是气氛低沉,不敢言语。
但显然忽然从天而降的烆陌未曾意识到这一点,依旧一路风风火火的走到宣尘面前坐下,拿过宣尘手上的杯子,为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后颇为感叹道:“那人间皇上倒是是个执着之人。我先是借黑白无常吓他,再是寻了几多狐狸精吓他,之后又是亲自出马吓他,他居然毫无波澜,我都不知该夸他执迷不悟还是说他冥顽不灵。”
他又一笑,“硬是让我借太子与皇后之命惊吓他,他才被我气晕,醒来后澄清了二公子之事。几番周转,可实在将我累了一回。”
宣尘看着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问道:“这桌上杯子如此多,你为何非要抢我手中的杯子?”
烆陌愣了愣,“我如今是在和你说二公子那事。”如今,烆陌才发现宣尘有些不对劲,遂转过头看向将离,见将离耸耸肩,一副“我实在不知道怎么了”的样子。
烆陌正欲将手中的杯子擦拭干净,还给宣尘,却见宣尘猛的站起,便要离去。
烆陌道:“等等。”
宣尘停住了脚步,“怎么了?”
“我尚有一事不明。”
“何事?”
烆陌起身问道:“你叫将离散出白狐女的传说,而后又是叫我去皇宫吓人间皇帝,那为何你之前不直接让我去皇宫吓吓他,叫他放了卿二公子便好,何苦兜兜转转一大圈?”
宣尘此番,也确实是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先是将卿悦化作了狐狸,此事是为卿潇出气倒也说得过去。再是让烆陌去地府寻了黑白无常过来,只为勾去卿悦七魄,令她魂魄不全,成为一个傀儡,这若说也是给卿潇出气,似乎也说得过去,尽管大费周章。
又有让辰慕扮做神明,在牢房护着卿安迟,是为了卿安迟不受皮肉之苦,这也有理由。但是,为何还要将白狐女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呢?
烆陌听见宣尘上神理所当然的语气响起,“理由有二!”
“怎么说?”
宣尘道:“一是为了令卿悦公主尝尝冒犯神明以及胡作非为的苦头。”
烆陌笑道:“你倒是真的毫不怜香惜玉,那第二呢?”
宣尘风轻云淡道:“便是我不想见到宫里那位安逸悠闲的模样,特地寻了些事情令他忙忙罢了。”
烆陌呆在原地。
这理由,足够强大,符合宣尘一贯的作风!!!
翌日清晨,皇宫中便传出两件事情出来。说是李尚书府中有位生的极其可人的丫鬟,她三大婶的小叔公的亲孙子,来了尚书府寻她,不小心听到了尚书与尚书夫人的交谈。这才让宫中那两件事传了出来。
一是安平王府卿安迟卿二公子,一大早便进宫辞去了太子侍读一职,与太子卿正晗彻底决裂。再有便是那位在朝堂上被划了好几十道口子的卿悦公主醒来了,但见到自己那张狰狞可怕不忍直视的脸后,疯了。
卿潇觉得这事实在应该多谢宣尘等人,便精心挑选了几箱子贵重礼品,让卿安迟带着去姻缘庙,好生的感谢宣尘等人一番。
卿安迟被推搡着出了安平王府,看着门口用红布遮着的几只大箱子,摇头自语道:“我自然会去感谢宣尘公子他们,但这架势,摆明了就是你自己想去又不敢去,才将我推了出来吧!”
卿安迟到了姻缘庙时,只有辰慕一人在院里练剑,剑法流云般只见白光乱舞,看得卿安迟一阵欢呼。
辰慕停了下来,看向卿安迟,笑着做了个礼,道:“二公子来了。”
卿安迟亦回礼道:“卿某今日备了几份薄礼,谢过几位公子救命之恩。”
此时,烆陌打着哈欠从他的厢房中走了出来,慵懒道:“二公子有心了,其实不用客气的。”
卿安迟道:“非也,此番若无几位相助,怕是卿某就要顶着一个毒害太子的罪名,蒙冤至死了。如此大恩怎能不谢!”
烆陌又伸了个懒腰,赞同道:“二公子言之有理,那这礼品我们便收下了。来来来,二公子快些坐,还未用早膳吧?巧了,这庙里今日做了泡菜黄瓜,极其好吃,二公子坐下尝尝。”
他倒是个热情好客的。
卿安迟和着辰慕与烆陌在院中的石桌上入座,便又小道士端着几道早膳走了过来,卿安迟一看,菜品皆为素菜,但红绿交加的,颇为养眼。
卿安迟提起筷子,夹了块烆陌倾情推荐的泡菜黄瓜,细细地品尝了。
这泡菜黄瓜倒是真的好吃,他又伸手夹了一块,烆陌在一旁挑眉看他,问道:“如何?”
卿安迟点点头,笑道:“酸中带辣,甚好!”
三人吃了一会儿,却见宣尘与将离还未出现,卿安迟不禁问道:“宣尘公子与将离公子呢?怎的今日不曾见过他二人。”
辰慕正在夹一旁摆着的酸萝卜,一面与他道:“我家师叔祖与将离君,回去师门了,估摸着要过个三五日才会回来。”
卿安迟道:“……这样啊。”
果然,过了个三五日,宣尘便领着将离从崇吾山回来了,彼时卿潇正在安城第一酒楼摆了订了席位,和烆陌辰慕用饭。宣尘便是这时,堪堪落在了卿潇面前。
三人呆了一呆。辰慕率先反应过来,站起身来给宣尘做了个礼,道:“拜见师叔祖,将离君。”
将离乐呵呵的向着辰慕笑了笑,却见宣尘,从进来时便是一派面无表情的模样。将离又瞥了瞥卿潇,见卿潇坐在对面的位子上,目光紧盯着桌上的一盅酒。
将离出声道:“今日也是巧了,不如坐下一起喝点小酒?”
却不料卿潇忽然站起身道:“我……我先回去了。”顿了一顿,又道:“你们先吃着,失陪。”
便急急越过宣尘离开了。
卿潇步履生风的离开了第一酒楼,正思考着自己为何如此抗拒见到宣尘,却没成想今日出门忘记了看黄历,选了个不宜出行的日子出来溜达。
才走出酒楼几步,卿潇便被人撞了个人仰马翻,身旁洒了一地的花生米。原是卖花生的小贩拉车时不小心将板车弄翻,卿潇正巧走在那小贩身边,如此便被牵连摔倒了。
她摊坐在地上,正在发懵,却见一名白衣女子向她伸出了一只纤纤玉手,修长的手指,白皙的皮肤,令人忍不住的想要抬头看看这只手的主人。
这是一名容貌惊人的女子,脸庞如玉般精致,红唇点点,衬出了她的几分妖艳,令人惊心又令人醉心。
卿潇看着她,将手搭了上去,缓缓站了起来。
女子浅笑看她,问:“姑娘可有受伤?”
声音也是极其好听的!
卿潇愣了一下,才木讷点头,道:“没事没事,多谢姐姐。”
女子笑道:“无妨,举手之劳罢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