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城虽小,却恰恰是京广线上一个比较重要的站点,所以从虞城到北京的火车还是挺多的,晓佳和雷振东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去北京的高铁。从虞城到北京,普通火车大概需要六七个小时,高铁却是三个多小时。晓佳第一次坐高铁,又新鲜又好奇,一路上左看右看,叽叽呱呱地跟雷振东聊东说西,雷振东也附和着她,俩人有说有笑的样子,惹得邻座的人几次回头看他们,在羡慕的同时也被他俩那股热乎劲儿所感染,心里跟着也莫名地欢喜起来。
中间晓佳还起来晃悠了几圈,一直走到车头的地方才返回。她觉得,整个车厢就像是社会浓缩的一个场景,从车厢头开始,一列列的往后走,从特等座的豪华阔朗,再到一等座的舒适宽敞,最后是二等座的简朴和局促,对比分明。每个人都在看手机或电脑,吹拉弹唱各有所好,即使相邻而坐摩肩接踵,也并无任何交流。所有人都把自己的心情和喜好暗藏于心,在百无聊赖中投射到那些屏幕上去。
人确实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形单影只时,难免落寞感伤,会努力地去寻找一点同类的气息才能宽慰弱小的灵魂;可当挤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却又吵又闹又争又抢,拼了命的去扩建自己的势力范围,竭尽所能把自己同他人隔开,以获得心理上的满足和安全。就像豪猪在冬天时会挤在一起取暖,太近了又免不了彼此伤害。自古以来,和谐与竞争始终是一对矛盾体,和谐的表象下包裹着竞争的本质,脱去外衣,每个人都岌岌可危;没有内在,和谐也失去意义。也就是说,不管社会如何发展,精神怎样地进步,理论日渐趋于完美,言辞也越来越高雅无尘,可人在追名逐利的紧要关头露出的还是动物的獠牙。
三个小时很快过去了。走出拥挤的火车站,他们打到一辆车先去四环的一条路上。预定的宾馆在那儿附近,对比其他一些贵的离谱的酒店,这所宾馆的价位他们勉强还能接受。绕了好几圈才找到宾馆的入口,它就隐匿在一个超市里面,穿过两排狭窄逼人的购物架,爬上三层斑驳陆离的老台阶,正对着楼梯口有一个小小的接待台,接待员正趴在一张遍布道道划痕的桌子上大口的嗦着牛肉粉,搁在一边的手机上播放着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绝美场景。
雷振东把两个人的证件拿出来办理住宿,晓佳则目光流转,到处乱看。她注意到墙壁角落里有些地方都掉漆了,地板上的水渍也清晰可见,楼梯拐角处放着几把黑乎乎的拖把,有两个上面的拖布几乎磨光了。往左边的通道里看去,也是一条两人并排走都觉得局促的通道,通道两侧是一扇扇漆皮起皱破门。有一两个穿戴很随意的人从这些门里走出,穿过狭隘的通道后走到他俩身边,又侧身走过,挂着一副司空见惯疏于根究的表情和两道出于本能并懒于管教的目光。当他们麻痹的目光与晓佳饶有兴趣的眼神碰触到一起时,立马礼貌性地躲开了,如同受够了挑衅和压制后的条件反射。
办理好住宿,雷振东拉着晓佳走向通道,晓佳撅着嘴巴老大不乐意,雷振东知道住宿不合她的意,笑着宽慰她:把钱花在住宿上?还是吃喝玩乐上?你说哪个更合算?晓佳自己想想倒也是,也没钱,不如留着吃点好吃的。把行李拖进那个局促的小房间后,雷振东把贵重物品收进一个背包里好随身携带,坐在床边上问晓佳:第一站,打算去哪?你说吧。晓佳坐在他旁边,皱着眉头跟雷振东说:这也叫房间?就一张床而已,叫床间还差不多!雷振东笑了:这都不错了,北京寸土寸金的地方!再说了,就一睡觉的地儿。又忘了我刚才说的啥了?!晓佳无奈的笑了:行!管家!费用比例你说了算,行程我说了算!
第一站是北海公园,春色如许,笑靥怡人!雷振东牵着晓佳的手,自在散漫的走在北海公园里,看老头们身康体健挥刀弄剑,看老太太们粉装浓扮歌舞喧天,看年轻人滑板溜飞人群穿梭,看小孩子路边闲坐玩花戏草.........天上云淡淡,水中鱼悠悠,没有惊天动地,只是人间气息。走累了,俩人就找块石头休憩一下,晓佳照例要吃要喝狼吞虎咽,偶尔塞到雷振东嘴里两口,一边还不忘唠叨:你说,其实这儿的环境跟学校也差不多,也不过也是些花花草草山山水水,只不过更大一些,人更多一些,为什么我觉得心情却很好呢?特别放松。
雷振东喝了一口水说:因为这里没人认识你啊,你想怎样就怎样,没有约束自然就放松啊。晓佳歪着头想:不对,在学校我也是想怎样就怎样,并没有觉得太约束,为什么就不似这样心情奇好。雷振东只是笑笑:当然不一样,出来玩心情还不好?!晓佳还是不罢休:因为这是个大地方,大地方让我心胸开阔,比如现在,我再看咱们那小校园,感觉它好渺小,虞城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城市,而它就更小了,更奇葩的是,那么小的地儿不仅装下了我所有的行为,还左右了我全部的心情..........要是这次不出来,我还在里面苦苦挣扎呢,现在一看,咳,那都算啥事啊?!雷振东惊讶的看着晓佳:你挣扎啥?一整天没心没肺的,我一直以为你脑子都是用来装饰的呢。
晓佳打了他一下,哼了一声站起来了,雷振东随着她起身,俩人接着手拉手的走着。走到一处垂柳处,晓佳停下了脚步说:老公,给我拍个照片,纪念一下。雷振东笑了: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哪儿没垂柳啊?再说你纪念啥呢?晓佳抬起头,看向这颗老柳树,这是一棵特有年头的柳树,一个人几乎抱不过来,粗糙的树干上伤痕累累,爆裂的表皮一直延伸到最高处,却顶着一簇簇新发的嫰枝在风中轻舞。她笑了:就纪念我们来过呗。说完就笑靥如花的站在那里看着他,让雷振东忍不住举起了手机对着她。
这个时候,晓庆在办公室忙的焦头烂额的,一群学生在听她训话。她严厉地说:这才大二,就开始不务正业了?竟然在宿舍打麻将,成何体统?各班委紧密关注本班情况,一旦发现有人再犯,立马报给我,至于买麻将的那俩人,开完会立刻让他们来我这报道,我要额外处理。散会!学生班委陆续散去,她想起了什么,拿起办公室电话给一个学生打过去:王越,我是你的辅导员郝晓庆,你现在有时间么?有空的来办公室一趟,我在这等你。不一会办公室帘子掀开了,一个高高的男生走进来:报告!晓庆就笑着招呼他过来:王越,你来,坐下。有个事我想请你帮忙。王越很礼貌地回答:老师您说吧。晓庆和蔼的看着他说:你一向都比较遵守校规校纪,老师们都对你印象很好。现在,老师想请你帮个忙,帮老师注意一下那些打麻将的学生,看他们是晚上几点开始的?在哪个宿舍?你看你愿意么?
王越站了起来,真诚地回答:老师,其实这个事儿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就是没来得及。你跟班委们说了根本不管用,上几次我还看见班长他们几个也打了,有一次他们在我们宿舍玩到半夜,搞的其他同学都没法睡觉。晓庆再次让他坐下:那今天晚上你帮我留意一下好么?一旦他们开始打了,你给我发个短信可以么?王越犹豫了一下,说好的。晓庆为了免去他的担忧又加了一句:你放心,老师不会说出去的,这事就咱俩知道。王越是个正直又懂事的孩子,也属于比较热爱学习的那一类学生,就站起来说:好,老师,为了宿舍良好的环境,我愿意监督他们。晓庆感激不已,又交代了他几句注意保密,就让他走了。她看了下时间,已经六点多了,环视了一下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伸了伸懒腰,一首小曲从她心里自然而然的流出:往事只能回味,忆童年啊时光难再回.........一边收拾东西,然后锁门出去吃饭了。
吃完饭,她在校园里四处溜达了一会,看着天色一点点地转暗,就像有一层黑纱,从天边一层层的压盖过来,将那清透碧蓝的天空慢慢地遮挡起来,即使没有一点光,可是天色看起来也不是彻底的黝黑,并且能看清楚天幕上一块块的轮廓分明的云朵。这真是个晴朗的夜晚,晓庆感叹。她不着急回宿舍,再次看了看时间,八点一刻,她从包里拿出来口罩和帽子戴上,转身走向她所管理的那片学生宿舍。
在宿舍门口对面的小树林里,她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就着远处的灯光,看着学生一个个进进出出。她揉了揉自己有点酸楚的脚脖子,心想:不信还制服不了你们,一群兔崽子。过了一会儿,在她有点疲惫的时候,手机震动了,她打开一看:301宿舍开局了。她呼的站起来,一边摘掉帽子和口罩一边飞奔,一口气爬上三楼,掠过几个不知所措的学生后,她快速走到301宿舍门口,听着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打牌声。她深吸了一口气,轰的一声一脚踹开了宿舍门,冲了进去,在学生目瞪口呆之际,呼的掀翻了桌子,麻将飞撒一地,她怒吼一声:反了天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