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忽然，从巷子一旁的窄窄的过道里，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似乎有人在低声骂人，紧跟着就是一阵叮铃咣当的声音，好像什么东西被撞倒了。
章灵琪愣了一下——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会是有人趁天黑打劫吧？！
虽然好奇心杀死猫这句话的真正意义是警告大家不要太好奇，可事实上凡是好奇心大的不管是人还是猫，也不管好奇的后果是什么，只要好奇心一发作就绝对不会转身就走。
所以，章灵琪蹑手蹑脚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藏在过道口的路灯后面，章灵琪探出头朝里边看去。
三个男人正在对一团东西拳打脚踢，口中还不停地骂着什么“你小子下次长点记性”、“少来惹大爷们”、“以后有多远滚多远不然就打死你”之类的。
而倒在地上的那一团东西，似乎是个人……等等……这个人好像还有点眼熟！章灵琪用力眨眨眼睛，定睛看过去，那绿色的肥大的T恤、那条迷彩的裤子，还有掉在地上不时被踩到的那顶带着大大的“A”字图案的帽子，不就是那个地铁站里碰到，在街舞比赛现场遇上过的男生吗？
他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仿佛是一条破旧的麻袋一样任凭那三个男人对他又踢又打，居然根本不还手！
章灵琪愣了，虽然说一对三没什么胜算，可是即使是垂死挣扎也好，就算打不过，也可以大声呼救啊！
为什么这个男生就这样随意地让人殴打，仿佛身体不是他自己的，仿佛他不知道什么是痛……
虽然一看到他就想起了那天不愉快的回忆，章灵琪很想转身就走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那家伙的脾气那么差，肯定是他自己得罪了人才会挨打，让人教训他一下说不定还能让他改改他那冷冰冰的臭脾气……可是……
章灵琪看着被一脚踹中肚子，痛得整个人猛地缩成一团的男生，他甚至连痛呼都是压抑着的……
不行！我要帮他！
章灵琪一握拳，下定了决心。可是要怎么帮？这条巷子不会有什么人来，凭自己一个女孩子，那三个男人肯定不会听自己的话，要怎么办呢！
章灵琪急得直跺脚，猛然间，她忽地眼前一亮——有了！
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章灵琪翻找着手机里的铃声……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啊，是这个！
她迅速把铃声调到最大音量，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警车的笛声立刻划破了巷子里的寂静。
正打得起劲的三个男人果然停了下来，他们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朝着地上的男生恶狠狠地说道：“算你走运！这次有警察来救你，下次老子要你的命！”
“快走吧大哥！”警笛声持续不断，另外两个人拉起他就跑。
见到那三个人跑得看不见了，章灵琪终于松了一口气——哈哈，诺基亚的手机果然好用，除了信号好，居然还可以当防身武器！
她收起手机，朝那个挣扎着要爬起来的男生跑过去。
“喂，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哇……你的脸……”凑近了，章灵琪才发现男生脸上到处是一块快的青紫和红肿，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貌。
可他那双眼睛，却仍旧如同死水一样！
男生小小地抽着气，试着想要站起来却每次都只能引发剧烈的喘息，章灵琪忍不住伸手扶住。
“我帮你……慢一点……”
章灵琪扶着男生慢慢的站了起来，可勉强能够站稳的男生却啪的一下甩开了她的手。
“哎！我现在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总该说声谢谢吧？”章灵琪万万没有想到，男生对她还是一副视若无睹的表情。
血从男生的嘴角和鼻子里流下来，章灵琪看得一阵头晕，男生却只是用力擦掉了血迹，手指粗鲁地揉了揉破裂的唇角，仿佛血不是从他身上流下来的。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迹和泥土弄得脏得不成样子，他却连擦都没擦，裤子被撕破了，腿上的伤口暴露在空气里，随着他的走动而渗出一缕缕鲜血。
“喂，你别乱动啦，坐一下吧！”章灵琪嚷着。
男生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仍旧蹒跚着挪动自己的身体，他的目光不停地扫过地面，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直到他看到那顶被丢在一边的帽子。
男生艰难地走过去，弯下腰想要拾起帽子，可是多处受伤的身体已经无法听从大脑的指令，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摇晃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膝盖撞在冰冷的地面上，他却没有任何反应，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只是伸手牢牢抓住了那顶帽子。
他两眼呆呆地看着不知名的地方，头发被夜风吹得像一团乱草，又有一缕血痕从鼻子里流下来，他随手抓起T恤的下摆擦了擦，咬着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章灵琪站在一旁看着他——刚刚都被推开了耶！她才不要再去自讨没趣！
男生的目光终于落在章灵琪身上，他的眼神空荡荡的，毫无神采，空洞而死寂，苍白而淡漠。
章灵琪的嘴唇动了动，她想说点什么，但是所有说话的欲望都被男生的目光阻止了。
男生凌乱的头发披散下来，脸上毫无血色，白得像石膏一样，他挺秀的轮廓也如美术课上用的石膏头像。下巴上满是胡子茬，嘴唇干裂得起了不少小口子，他浓黑的眉毛跟他的眼睛一样低垂着，眼皮也耷拉下来，长长的睫毛掩住了他那双大大的仿佛用最深邃的黑色点染的眼睛。
T恤的下摆被他刚刚用来擦鼻血，事实上整件T恤都皱皱巴巴，好在裤子是迷彩的，虽然也脏得可以，但看起来还没那么凄惨，当然，如果没有那几道撕开的口子就更好了。
他整个人仿佛都浸泡在一缸名为“颓废”的液体里，从身体的每个毛孔，头上的每根头发都释放出萎靡不振和心灰意冷。
忽然之间，男生全身一颤，几声干呕之后，他猛地一张口大吐特吐起来，呕出的东西带着难闻的酸臭味，以及明显的酒精味道。
“哇……你喝醉了啊……难怪人家打你都不还手……”章灵琪捂着鼻子退后好几步。
男生一直吐得只剩下酸水才停下来，他一手紧紧抓着那顶帽子，一手胡乱地在嘴巴上蹭了两下，然后转身，摇摇晃晃地朝过道另一头走去。
从头到尾，他的视线只在章灵琪身上停留了不到五秒钟，对这个冒险救了他的女孩子，他似乎完全不领情。
“可恶啊！”看着男生越走越远，章灵琪气得用力踢了一脚身旁的垃圾桶！
“烂人！没礼貌！没教养！没脑子！”冲着男生快要看不清的背影嘟囔着，章灵琪甚至有点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早知道，让这个家伙被人打死算了！
可是，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仿佛他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余的一样，每次看到他，章灵琪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算了，现在自己的肚子最重要，章灵琪转身继续往家跑——我的晚饭，等着我啊！
“哇！我吃饱了！”放下碗，章灵琪心满意足地舔舔嘴唇，“果然还是妈妈做的饭最好吃了！”
“琪琪，你今天好像格外开心呢，是不是……在新学校看到中意的帅哥啦？”章灵琪的妈妈秦莉眯起眼睛笑嘻嘻地问道，姣好的如同白瓷般细腻的皮肤和卷卷的大波浪长发让她看起来更像章灵琪的姐姐而不是老妈。
章灵琪扁了扁嘴，“妈，你不要总是把你跟老爸的一见钟情往我身上套嘛。再说也不是所有帅哥都跟老爸一样这么好。”
章灵琪的爸爸章进哈哈大笑起来，“哎呀，乖女儿，今天怎么这么好会拍爸爸的马屁了？”
章灵琪干脆跑过去抱着老爸的脖子晃来晃去，“老爸，人家是认真地在夸你呢！”
章进拍了拍自家宝贝女儿的头，“好了好了，每次你有事要爸爸帮忙的时候才会这么粘人，上次跟老爸拿了一千块，这次又要多少啊？”
“老爸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人家啦！”章灵琪做悲痛欲绝状，“老妈……老爸居然怀疑我的诚意！”
秦莉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瞪了章进一眼，“琪琪有事不找你找谁啊？要钱怎么啦？琪琪你想要多少只管跟你老爸开口，他不给你妈妈给你！”
倒……章灵琪黑线，“拜托，老妈，你怎么跟老爸一个口吻啊！我不是要钱！”
“哎呀，不管你要什么，只要老爸老妈能办到，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乖……”秦莉笑着点了点章灵琪的额头，走进了厨房洗碗去了。
章进好笑地看着章灵琪伸长了脖子朝厨房里看，然后像小偷一样轻手轻脚凑到章进耳边，“老爸……我想你帮我一个忙。”
章进也同样压低声音，“你说吧，是不是又想跟我借DVD看了？”
章灵琪嘿嘿笑了，“老爸你真聪明！”
章进叹口气，“就知道你不敢当着你妈的面说就准没好事。”
“老爸……”章灵琪赶紧抱起章进的胳膊晃来晃去，“这次我保证不让老妈知道！”
无可奈何地点点头，章进也探头看了看厨房，见秦莉仍旧在洗碗，便朝章灵琪做了一个“不要出声”的手势，三步并作两步冲回卧室里，不一会儿手上就拿了张光盘溜了出来。
“喂！别再让你妈发现了！”章进把光盘递给章灵琪，“不然我又要睡地板！”
章灵琪一把抢过光盘，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跑一边笑嘻嘻地回头朝她老爸做鬼脸，“老爸放心，老妈爱死你了，不会忍心让你睡地板的！”
“臭丫头！”章进叉着腰站在客厅里，先是笑着骂了一句，随后又皱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把自己关进房间，反锁上门，章灵琪看着手里的光盘高兴地笑眯了眼睛——有个当舞蹈教练的老爸真好啊，随时都有最新的街舞教学光碟可以看！不过这次一定不能让老妈发现了，上次被没收的那张对抗赛的录像盘，让章灵琪跳脚了好久！
确认门的确已经锁好了，章灵琪迫不及待打开电脑把光盘放了进去，不一会儿，随着音箱里传来的动感十足的音乐，液晶屏幕上也出现了精彩的街舞画面。
章灵琪全神贯注地盯着画面，不肯放过舞者每一个动作甚至表情，偶尔她也会皱起眉摇摇头，嘟囔一句“这个动作不到位”或是“其实腿再伸直一些会更好看”，看到精彩的地方，她情不自禁地跟着屏幕上的舞者一起扭动起了身体。
手臂挥舞、腰身拧动、头狂野地前后左右摇摆，章灵琪忘记了这是自己的房间，她仿佛已经跟屏幕上的舞者一样置身于空旷开阔的练舞房，尽情地跳着。
“琪琪！开门！”一阵敲门声惊醒了沉醉于舞蹈中的章灵琪。惨了！是老妈耶！章灵琪连关机都来不及，干脆一把按掉了电脑插线板的开关，然后一边抓起毛巾擦着因为刚才跳舞而渗出的满头汗水一边打开了房门。
秦莉手里拿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恶狠狠地盯着章灵琪，走进来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她哼了一声问道：“琪琪，干嘛好好的反锁着门？”
“哦……我……我刚才随手锁上了，忘记……忘记开了。”章灵琪一边找借口，一边伸手去抓水果，“啊，我最喜欢桃子了！”
秦莉看着抓起桃子啃得津津有味的章灵琪，笑了一下，“琪琪，你刚才在跟着DVD练舞是吧？”
“咳咳咳咳咳……”章灵琪差点被嘴里的桃子噎死，她一边拼命咳嗽一边连连摆手，“没……咳咳咳……绝对没有……咳咳咳！”
“做贼心虚！”秦莉一瞪眼，“琪琪，我说过多少次要注意身体，你怎么都是当耳旁风？把光盘给我！”
“没……没有啦！真的没有！”章灵琪还在死撑。
“要不要我亲自去开电脑啊？”秦莉生气地说道，“琪琪，你已经这么大了，为什么还这么任性？妈妈是为了你好，你不明白吗？”
见老妈真的动气了，章灵琪不敢再说谎，乖乖地打开电脑，取出光盘。
啊啊啊，真不甘心啊，刚看到最精彩的部分呢！章灵琪眼巴巴地盯着秦莉手里的光盘，嘟起嘴，有些不情愿地说道：“老妈，别生气啦……其实，我也只是运动一下而已嘛。”
“你只适合做有氧运动！”秦莉瞪了章灵琪一眼，“吃完水果就去洗澡，回来跟我一起做瑜伽！”
“啊！我不要！”章灵琪惨叫，她最不喜欢做瑜伽了，“我一听到那音乐就想睡觉！”
“你睡觉也可以！”丢下这句话，秦莉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外边就传来章进的惨叫，“亲爱的，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章灵琪吐了吐舌头，赶紧关上了门。
亲爱的老爸……对不起……你自求多福吧！
第二天。凌飞学园。
“小欣欣你没睡好吗？”看到俞欣欣没精打采的样子，章灵琪好奇地问道，“刚才在路上你也没怎么说话，不会是生病了吧？”
俞欣欣叹了口气，“没有啦。”
“那……”章灵琪眨了眨眼睛，忽然凑到俞欣欣耳朵边，“是不是因为那个‘舞皇子’今天还是没有来上学？小欣欣想见的人见不到，所以才不开心的？”
俞欣欣被说中了心事，脸一下子有点红了，她瞪了章灵琪一眼，“才不是呢！我是因为帮你想昨天照片上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才用脑过度所以没精神的！”
“噗……小欣欣你用脑过度？”章灵琪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天才的小欣欣也会用脑过度啊！”
“笑什么啊！”俞欣欣作势要打章灵琪，章灵琪躲了一下，笑着问道，“那小欣欣你想起来没有啊？”
俞欣欣点了点头，“想起来了。”
“啊？”章灵琪一愣，急忙把昨天那张照片拿了出来，“小欣欣你真的想起来了？看清楚哦，你真的想起来他是谁了？”
俞欣欣很肯定地再次点点头，“嗯，我昨天回去找了我初中毕业典礼上的照片，这个人虽然跟我不在一个班，但他应该是叶宇桢的好朋友，也很喜欢跳舞，我记得以前在街舞社见过他几次。”
“叶宇桢……？‘舞皇子’的朋友？”章灵琪看着照片上那个男孩子，皱起眉，“他的照片怎么会出现在凌飞？”
“那我就不知道了……”俞欣欣一摊手，“我又不是百事通！”
这时，昨天那个戴眼镜的女生好奇地从后面探头过来，“哎，我好像听到你们在说叶宇桢的事情？”
“啊……是啊……”章灵琪点点头，她依稀记得这个女孩子叫吴苗——昨天老师点名的时候听到的。
“你们跟他很熟吗？”吴苗看了看章灵琪又看了看俞欣欣。
章灵琪摇摇头，“我不认识他啊！不过小欣欣以前跟他同校来的……”
“俞欣欣……你跟他同校啊？”吴苗惊讶地问，“哇！他在你们学校是不是就很奇怪了？”
“什么奇怪啊，那个叫有名好不好。”！俞欣欣不高兴地回答道，“很多人都喜欢看他跳舞，我觉得他很有型啊。”
“呵呵……”吴苗笑了起来，“对不起啦，我说他奇怪不是说他不好，我姐姐也在凌飞，上一年她跟叶宇桢同班，我是听她讲的啦。”
俞欣欣还没来得及说话，章灵琪已经一把抓住了吴苗，“那你姐姐有没有说过为什么街舞社会被废社啊？！”
“有啊……”吴苗左右看了看，有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不过这个原因一般人不会知道的啦……是因为他们闹出了很大的意外，很严重！”
“有多严重啊？”章灵琪翻翻眼睛。
“据说有人意外身亡，你说严重不严重？！”吴苗的声音压得更低。
“天啊！”俞欣欣捂住嘴巴才没有尖叫出来，章灵琪也瞪圆了眼睛。
吴苗一低头，看到了那张照片，“咦？这不是小勋的照片吗？你怎么会有他的照片啊？”
“小勋？”章灵琪茫然地看着吴苗，俞欣欣啊了一声，“对，他叫徐勋，我想起来了！”
吴苗也哦了一声，“啊，我差点忘了你们原本都是一所初中的。可是……可是小勋已经死了，你不知道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