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常州城兵士愈骂愈狠,全是粗鄙字眼,神顾军自也禁忍不住脾气,大骂开口,能牵扯的血缘对象也都一并侮辱。
不过,二者也都仅存于口头上的骂战,都有自己的考较,并未大打出手。
先是说,常昭一派的缘故,当值诸圣纪,臣子叛逆国君等事,一旦发生是要遭到全社会口诛笔伐的,而常昭又一向小心行事,如若真就在撕破脸面,不仅是声望大降,且也会成为众矢之的,在解决国患后,首先要讨伐的,便是他。
再且说,神顾一派的缘故,适逢外患,国将大危,内战必会损兵折将,此行主要目的,只是请求借兵,不宜多生事端,自身带领兵力又少,前些天,和鬼马埋伏军团交战,使得军力又大大小小下降,倘若能够不发生内战,还是不发生内战的好。
参与骂战的人,大多是小兵,将领们则多顾及身份,不好说些污秽的话。
唯独楚雄师参与进来!
他骂人水平惊人,不假思索,一口气能连续说上几十句,滔滔不绝,骂人风格多偏于问候祖辈祖辈。
“龟孙子!你老妈作青楼女,你老爸生花柳病,你以为我不知道啊。”
“你三岁就偷看女人洗澡。四岁就逼女人偷看你洗澡,八岁就长满了一屁股毛,十二岁就下体发炎,十五岁牛棚里吃屎,十六岁‘糟糕’了家中的凳子,十七岁色胆包天,要侮辱大街上一老奶奶,十八岁被老奶奶按住暴打。”
“....七十岁,你这个老不羞的才想到要去割皮。七十一岁你就骗人家小女孩去看金鱼,其实想要非礼人家,还有还有,七十三岁不穿衣服,去河边耍流氓,结果被游过的大鱼咬掉了下体!”
生生从三岁扯到百年,说话大胆,令人脸红汗颜!
神顾卿叶默默地看着他,有些惭愧,有些崇拜,觉得他带领弟兄们骂人的样子,颇有些……大将风范!
由于自己不擅长骂人,她也没有献丑,现下稍微冷静了些,两道好看清秀的眉毛微皱,小麦色、中性美的面庞郑重又郑重,面向常昭,认真地道:“常昭大人,您也算朝中重臣,不管私人恩怨如何,为国家社稷着想,也该摒弃前嫌,出动军团,鼎力相助前线战事啊!”
语气诚恳,神情严肃,这番话语发自内心,乃是肺腑之言。
楚雄师明目张胆看了她几眼,觉得好生可爱,若自己是常昭那老狗,肯定答许。
“可惜啊。”他微微唏嘘,现实没有如果,无论昨日、今日、明日,不要幻想作别人,自己永远不过为自己,“我只能是男神楚雄师,而非老不死、丑八怪常昭。”
常昭自然不会知道楚雄师在叹息甚,心思极多的他想着周旋,低了低头,表面看来实是无奈。
“非我不愿,旗下三军不肯呀。”
他怅然道,“我不过小小郡守,有心报国,但终不得志,他们抵抗我的意志,我总不能全杀了吧?全程子民,还要靠这些人守卫呢。”
“神顾卿叶,若论年龄,我算是你的叔父,这么多年在常州,叔父比谁都要了解,劝你一句,放弃执念吧,依我看,别处‘顺州’资源丰富,兵力极强,虽说远了些,可也不过多赶些脚程罢了,凤言子女,报国之心烈烈,想必你也不在乎这‘一点’路吧。”
神顾卿叶紧握的拳里,十指陷入掌肉,只感心寒愤怒。
她面上漠然,平静的声音响起,只是多了些坚决:
“州野城破,险关陷落,全国都要遇难,叔父怎心胸如此狭小,只是看到了常州人民安危,而非天下人民!”
“常州兵力吃紧,但可知州野前线更吃紧;常州将要危难,多少国民已经危难!”
“周旋、周旋!方圆要破,如何周旋!”
“凤皇陛下身处前线,丞相‘石承’身处前线,众将众臣身处前线,百万同胞身处前线!于心何忍?难安难忍!”
“上位!叔父!请!借兵!”
少女言语里干脆、清亮稍带愠怒,语气并非很重,音量也并非很大,却仿佛不容置疑。
常昭再度眯起了眼,眼缝中透出杀机,他力量全开,散发寂灭之力,渗透进空气,竟令夏天暑热也冷了几分。
“你是说……大是大非面前,我作为长辈,连你小辈都不如?”
“你是说,我这常州郡守,国家重臣,作得不足,作得愚蠢,需要你来教?”
“你是说,我有罪!?”
他手一动,斧头的底端击入大地,使得裂纹纷纷。
“非我质问上位,而是前线有危,大局有危,该当出兵。”
“况且,陛下也在前线。”
“所以,必须出兵。不行?没有不行!应当、必当如此!”
神顾卿叶平静地道。
“呵呵……”常昭笑了,眼角纹积在眼角周围,“没有什么不行,只是……”
“上位,请援助凤言!”突然打断常昭的话,神顾卿叶抬头,一种难言的气势上升,似如凤凰高鸣,阳关洒下,远处一观,瞳子里竟也染上一抹金色,微微躬身,道,“上位,陛下安危在即!万不可犹豫!”
常昭不笑不怒,漠然道:“依你所说,常州安危可不顾?”
“是!”神顾卿叶语出惊人,不死不休,“常州可不顾!凤皇陛下不可不顾!”
日后,当后世之人重新回望凤言国灭亡前的那段历史时,便也发现了一种现象:即使国家将亡,众群雄起义叛乱,却也都毫无例外打上了诸如“昌皇室,平奸臣”的旗号。
这意味着,“忠君守礼”植入了世代每一位凤言国人的心中,影响太深,即便心中悖逆,但为了避免舆论攻击,为了博得威望加身,也不得不伪装起来。
说通俗点,就是“立牌坊”。
神顾卿叶抓住了“君王”这一关键点,反复逼迫。
毕竟理亏,常昭心中叫苦又如何,仍是不得不应答。
不知不觉,神顾卿叶竟是反客为主。
“君王安危,我自是放在眼中,捧在心里……”常昭不疾不徐道。
而后,沉默片刻。
眼中闪过两道冷冽的光,照在人身上,犹如大冬之寒风。
地面颤得更甚,裂纹密集,不断向外延伸,越堆越多。
一道毒镖就置在他宽大的袖袍,在黑暗中,闪出明亮的毒光,仿佛蟒蛇的眸。
几许过后,那袖袍垂下,也收起了利镖。
“很好!”
常昭忽地放声大笑,面上全是愉悦之色,全不见方才的恶毒疾怒,“倒是叔父糊涂了!真依你所言,还没你这二十岁的孩子通透!”
“出兵之事,自是成全!”他哈哈大笑,阴风吹过众人的脸。
神情忽变,他阴森森道:
“只是……”
神态狞恶,目光投向不远方的楚雄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