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白鹿把于年扶到楼上,手冻得直哆嗦,在包里摸索了半天,才找到钥匙,面上一派冷静的开了门,心里却莫名的慌乱。
屋里有些阴冷,家具还蒙着白布,她一个多月没回来,落了一层薄灰。
“要不出去找个酒店吧?家里有点乱。”
杜白鹿对着空气挥了两下,倒是没有什么异味,稍微打扫一下就能住,但一看于年那副模样,又觉得还是找个酒店住下更方便一点。
“没关系,就住这儿吧,挺好的。”于年环顾了一圈,来了这么多次苏黎世,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她家。
于年头发上的雪已经化了,水珠落在头发上,湿漉漉的。
看着怪可怜的。
算了,还是不折腾了。
“那你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去收拾一下。”说着她开了空调,顺便扯掉了沙发上的白布。
“我帮你吧。”
“你好好坐着。”杜白鹿忙按住于年的手,声音辨不出喜怒。
“哦。”于年乖乖地坐了下去。
于年的手着实冷得厉害,刚碰那一下仿佛碰了一块冰,杜白鹿忙去给他拿了条毯子,还有新毛巾。
“给,把头发擦一擦。”
于年双手接过,草草擦了两下,就忍不住裹紧了毯子,时不时瑟缩一下,看着愈发可怜了。
杜白鹿心想自己是不是对他太凶了?
厨房里热水壶“咔”的一声停止了运作,在深夜里格外清晰,杜白鹿走过去倒了一杯热水拿给于年,问话声不自觉柔和了许多。
“你还没吃饭吧?”
大概是被突如其来的关心吓到了,于年双手捧着杯子,刚送到嘴边又放了下来:“有……有吃飞机餐。”
杜白鹿无奈之余,忍不住弯了嘴角,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容易害羞。
只有说话时才抬头看你一眼,然后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低头。
“你先去泡个热水澡吧。”
“啊?”于年手没拿稳,差点把杯子给摔了。
“啊什么?你嘴唇都发紫了,快去,别感冒了。”杜白鹿指了指浴室门。
于年犹豫着,屁股在沙发上挪了两下,才站了起来。
杜白鹿没想那么多,宋青崖高考完过来玩儿的那半个月给他买过睡衣,最后也没带走,这下又重新翻了出来。
她这个便宜弟弟目测要比于年要高一些,倒不至于不合身,只是室内还没有完全暖和起来,穿短袖还是有点冷,杜白鹿想了一下,又翻出来之前买的一件针织衫,版型宽大,她穿上大了,于年穿上应该差不多。
“于年,你待会儿洗完就穿这个……吧。”杜白鹿刚推开浴室的门,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形,迅速转过了身。
“抱歉,我看门没关,就进来了。”
于年已经脱了外套,T恤刚拉至腹部,杜白鹿进来吓得他一激灵,连忙拉下衣服,条件反射地也背了身过去。
“穿,穿什么?”
明明慌地手都在抖,却还要强装镇定。
“穿这些。”杜白鹿这才转过去,把衣服往旁边柜子上一放。
“短袖和长裤是睡衣,这个针织衫你待会儿出来套在外面,屋里冷,你别感冒了。”
“好。”
于年余光瞥了一眼,睡衣款式貌似是男士的。
她家里有男性住过吗?
心口像突然落下来一块石头,堵得严严实实,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杜白鹿越过于年,拉开他身后的玻璃门去放热水:“毛巾在柜子里面,你用上面那层,沐浴液,洗发水这些你随便用。啊,牙刷,我那儿好像有多余的,在洗漱台下面抽屉里,你自己拿。”
一转头,见于年还在盯着那两件衣服看,以为他有洁癖,出声解释。
“那睡衣是我弟弟的,毛衣是我的,都洗得很干净,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待会儿出去给你买吧。”
“不介意。”于年连忙摇头。
“那你快洗吧,别感冒了。”
杜白鹿说完最后一句,“嘭”拉上了门,才靠着墙长舒了口气。
“不愧是艺人,身材真好啊。”
于年抱着衣服,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已经全部移开,甚至还有点儿窃喜。
他刚下飞机那会儿,苏黎世还是中午,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在机场叫了出租车,司机师傅问他去哪儿的时候,他拿出了那张藏在钱包里的纸条。
一张藏了四年的纸条,棱角都被磨烂了。
杜白鹿是在瑞士待了三年后,才搬去那里的,在此之前她搬过好几次家,一直都没有安定下来,异国他乡,谁又比谁好过。
陈家豪有一次正好碰到白安给她寄快递,就偷偷照了照片,他誊抄了下来,放在钱包里,闲暇无事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杜白鹿的具体位置。
他去过一次,可那时杜白鹿出差了,就是那么不凑巧,他好不容易休假,她却不在。
无论何时,两个人之间,总是隔着很大的距离。
他像上次一样,坐在长椅上慢慢等待,犹豫了半天要不要给杜白鹿打电话,最后还是放弃了。
在关于杜白鹿的事情上,勇气这个东西,总是时有时无。
苏黎世气温虽然不高,好在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想,就坐在这里等她回家吧。
等到太阳西落,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天气越来越冷,手机也没电了,他还是没有见到人,心里飘过无数种可能,有那么一刻甚至觉得,自己也许和她真的没有缘分。
中午的时候一个老太太从楼上下来买菜,看了他两眼,没理。
下午出来遛狗的时候看到他还坐在那,好像明白他是在等人,过来搭话。
奈何于年听不懂德语,只好用英语说了几句他的目的,老太太不知道听懂还是没听懂,笑了笑走了。
他冷得在原地不停跺脚,屋漏偏逢连夜雨,傍晚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小雪,路灯亮起,行人也越来越少,杜白鹿却还没回来。
后来他冷得实在受不了了,也不想动,就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雪花一片片的落在自己身上,后来的后来,整个人麻木了,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再后来,杜白鹿就回来了,她看起来有些生气,脸色也不大好,看着他的眼神都带了丝责怪的意味。
幸好他看起来足够可怜,她才没有追问吧。
待会儿洗完澡,她肯定会和自己摊牌的,她之前在微信上就说要和自己谈谈。
于年怕,所以在浴室磨蹭了半天,才穿好衣服出去,那件毛衣买得着实宽大,于年穿上长度刚好,宽宽松松的。
杜白鹿忘了给他拿拖鞋,他光着脚走了出来,正在厨房里忙活的杜白鹿猛然看到出现在客厅的于年吓了一跳。
米白色的粗线毛衣穿在他身上,看着整个人都暖和了不少,棉质的黑色长裤拖了地,只露出了脚指头。
头发刚吹干,看着蓬松又柔软。
杜白鹿指了指身后:“不冷吗?门口的柜子里有拖鞋,找一双穿上吧。”
“哦。”于年听话的去了门口,鞋柜里摆了好几双拖鞋,他挑了双深灰色的,摸起来很舒服。
他的脚不是很大,四十一码,刚刚穿好,杜白鹿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家里东西不是很多,煮了点儿意面,你凑合吃吧。”
“谢谢。”
于年走过去坐下,拿起叉子卷了卷,还有肉块,看样子她刚才出去过。
“你没工作吗?”杜白鹿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其实是为了缓解尴尬。
前几天刚被表白,今天就追来了苏黎世,又不能直接把人赶回去,事实上她拿于年一点办法也没有。
壁炉还烧着,木炭咯吱咯吱的响。
“这几天正好休假。”
“所以就这么跑过来了?”
衣服都没穿几件,语气不自觉就带了训斥的意思。
“嗯。”于年现在只想埋头吃饭,当只鸵鸟。
杜白鹿看于年整个人都无精打采,蔫儿蔫儿的,吃饭看着也很“痛苦”,一次一小口,吃一口能嚼半天。
有那么难吃吗?杜白鹿尝了一口自己的那盘,还行吧,咸淡也适中。
难道他不喜欢番茄酱?
“是不合口味吗?”
“没有,挺好吃的。”于年怕杜白鹿误会,连忙解释。
又观察了一会儿,杜白鹿才看出来不对劲儿,千防万防,他好像还是感冒了。
“你是不是发烧了?”
于年脸色潮红,一开始她以为是刚泡完澡,热气蒸的,现在看来,红得有些不正常。
“头伸过来。”
杜白鹿拨开于年额前的碎发,将手覆在了额头上,又摸了摸自己的,是有点烫。
“你等一下,我去拿温度计。”
杜白鹿找了医药箱过来,给于年量了体温,38.5度。
真是不让人省心。
幸好上次买的药还没过期,给于年服了之后,杜白鹿快速收拾了客房,催着于年躺进了被窝。
“你好好在床上待着,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杜白鹿其实没怎么照顾过人,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家里突然来了个病人,她其实有点慌。
“你如果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和我说,我带你去医院。”
“麻烦你了。”
于年有些沮丧,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