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正午，忙过客人最多的一段，杜其坐在收银台后面歇口气，看着苏十锦在门口玩。
店里这会还有十来个客人，三三两两坐着边吃边聊，也有独来的客人默默吃东西，玩手机。
苏十锦蹲在店门口绿化树下，看地上几只蚂蚁爬来爬去，在巢穴和洒落的食物间往返，搬运食物碎屑。
小孩子，没人陪她玩，她静静观察小动物，也能自得其乐过一天。
“老板，结账！”
店里有客人喊。
苏十锦依依不舍地起身，颠颠跑回店里，收拾桌子。
人小，一次只能拿一个碗，抱到后厨，碗里剩下的汤汤水水倒水槽里，脏碗放一边，然后再收下一个碗。
像外面的蚂蚁一样，她在后厨和大堂间不停往返。收完碗，又拿起一张抹布，把餐桌擦干净。
杜其收完钱，和她一起收拾，笑着看小丫头忙前忙后，也不拦她，小丫头想帮他做事，倔强得很，拦不住，杜其也觉得小孩子勤快点不是坏事。
收拾完，小丫头回到店门口，也不继续看蚂蚁了，从外面望着店里客人发呆，仰头发现杜其在看她，咧嘴乐一下，蠢萌蠢萌的。
杜其失笑，左右没事做，拿出手机，给蒋姐姐发消息。
“馥姐，下周末有时间吗？我请你吃大餐。”
蒋馥的头像是一株橡树，高大苍郁的橡树伫立在一片草原上，默默承受雷霆雨露。
思维发散一下，杜其突然想，也许这就是蒋姐姐想要成为的样子，她独立，她内心有自己的坚持，她会为了让自己显得干练，留一头短发。
一个人离开家乡，来到陌生城市，杜其不知道她图什么，但外面的世界，遭遇的烦心事，何尝不是一种风吹雨打。
蒋姐姐：“大餐！你做吗？”
杜其讪笑一下，可惜对面看不见。
“不是啊，我请你到外面吃。”想了想，杜其又加上一行字：“过两天上次帮警察抓人的奖金发下来，里面应该有你一份。”
那天晚上，没有蒋姐姐护着苏十锦，杜其就没办法追人，最多把人吓跑，还得担心逃犯事后报复。
所以，奖金里应该有蒋姐姐一份。
“除了我们，还有谁？”蒋馥犹豫一下，问。
话里的潜台词是，她希望有其他人。
她有自己的顾虑，不是扭捏。从来这座城市的第一天，她就给自己定好目标，什么阶段该做什么，一直在按部就班执行。
而这些规划里面，并没有情感选项。
蒋馥不抗拒交朋友，但孤男寡女相处，事情不可能总随她心意，她控制不了别人的想法。
所以，保持合适的距离就好。
没多想，杜其打字：“十锦和老宁也去，还有我一个朋友，叫沈维乐。”
“嗯，那你到时候叫上我。”
刚搞定蒋姐姐，靠墙边一张桌子，带着怒意的声音突然响起。
“老板！你来一下！”
店里食客纷纷停下筷子，扭头看向那边，好奇发生什么事。
杜其心里惊一下，这语气不对啊，赶紧起身走到客人面前。
“这是什么？！”
客人说着话，往地上啐口水，干呕。
一只黑黢黢的死蟑螂趴在吃剩一半的盖饭碗底。
杜其看看碗，瞬间苦逼了，还有点恶心。
围观的客人看清楚情形，脸上很明显地变了颜色，齐刷刷盯住杜其，等他给一个解释。
一下子，店里有点剑拔弩张。
不慌，不慌……
抗住压力，杜其给客人递过杯水，勉强挤出笑容：“不知道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客人脸生，应该才来店里没几次，如果是熟客杜其会记得他。
埋头漱了漱口，又呕了两次，客人才抬头对杜其冷淡道：“张平。”
“实在对不住，张先生，这……”杜其瞥一眼碗底的东西，语塞了，做餐饮遇到这种事，一定要把客人安抚下来，不然传出去，名声可就全完了，也别指望再有回头客。
同时心里懊恼，自己做菜的时候太不小心，犯了低级错误。
不过没道理啊，餐馆重新装修后，前前后后彻底打扫过好几遍，就怕有不干净的东西，杀虫剂都用了好几瓶。
而且这么大只虫子跑进碗里，自己炒菜的时候怎么会没发现？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先大事化小，杜其放低姿态，低声说：“张先生，咱们这边说……”
一群人看着，杜其也不好说话，这时候多说多错，不如低调处理，争取让客人满意。
没给他私下说话的机会，张平摆摆手，强硬道：“别，这不是一个人的事儿！就在这，当着大伙的面。说说吧，该怎么办！”
这一句，像是点燃炸药桶，围观的客人嗡一声全炸了。
“对，就在这说！”
“老板，我们花大价钱来你店里消费，出事了总得给个交待吧？”
“钱都是小事，难得有个周末，我们大老远跑你店里来，就为了吃得舒心点，现在这样不是恶心人吗！”
有两三个年轻激动的，已经围上来。
被围在中间，杜其气势先弱了一截，有口难辩，他又不是诸葛村夫，安能饶舌战群儒？
而且自己确实是不占理的一方，价格定那么高，还让客人吃出虫子，事情如果闹大传开，刚有点起色的餐馆搞不好得黄。
先稳住客人情绪。
团团作了一圈揖，杜其声音稍微提高了点，压住吵闹的客人：“诸位，请先听我说！”
“听他说。”
“听他说。”
几个对小店有好感的熟客带头，把声音压下去。
周围声音渐小，大家都面无表情看着他。
“事情，错在小店！但是这样的意外，我们大家都不想遇到对不对？”
“不光您遇上了不开心，小店更是砸了招牌！”
杜其先给事情定下基调，这是一次大家都不想遇到的意外。对双方都没好处，甚至对于未能食素来说，危害更大一些。
客人遇上意外，损失的是一餐饭，而未能食素，损失的可就是长久经营下去的信誉，正常商家都不会这么自掘坟墓。
“我在这里先给大家道个歉，让您没能愉快地用餐，我小店的失误！”说着，杜其鞠躬，腰生生弯下去。
店里，一圈客人皱起眉头，感受到他的诚恳，没刚才那么气了。
九十度鞠躬半分钟，杜其才直起身子，环视一圈，诚挚说：“不当之处，还请诸位海涵！”
“为了弥补小店失误，今天大家的消费，全部免单！”
如何通过道歉取得别人的原谅？
首先态度要端正，让别人感受到你的诚意。
第二，给些实际好处，漂亮话谁都会说，行动永远比语言更有说服力。
几句话安抚好围观的客人，杜其不想事情继续闹下去，面朝张平，低声说：“张先生，先给您说声对不起，希望您能原谅我的失误。要不，我们到外面商量一下赔偿？”
脸上肥肉抖了抖，张平冷笑着，摇头：“不用道歉，我不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