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隐,你这画倒是画得传神。”陈子慕与秦淮隐都是城中最好的画师,并得风雅之称。
很少能有画入陈子慕眼,看来这幅画真是不错了。
秦淮隐笑了笑,温文尔雅的面貌又添几分风采,道:“子慕说笑了,这幅画并非我所画。”
陈子慕好奇笑道:“难道画还能长脚,跑到淮隐家不成?”画长脚?自然是不会,陈子慕以为是秦淮隐谦虚,这平城之中,又有谁不知道秦淮隐是最好的画师,他就只能排第二咯。
秦淮隐知道陈子慕不信,也便没有多说什么。
待陈子慕走后,秦淮隐才看起这幅画来。画里是个美人,倾城之貌,口齿含笑,执一手莲花,岁月静好。
秦淮隐将画从墙上取下来,细细端详。这画纸细腻光滑,画中人描绘得入木三分,连画轴都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制成。画被保存的很好,一点泛黄的痕迹也看不出。
如此佳作,又怎会落入他的手中?秦淮隐叹了口气,他问过城中的许多人士,均说从未见过此画。
这一日过得如往常一般,秦淮隐早早就睡下了。挂在墙上的画,竟自己飘了起来,缓缓落在秦淮隐的身边。
月光透过窗洒在画纸身上,画中女子却已消失不见。
恍惚之间,秦淮隐置身在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地方,人们来来往往,只有他一人杵在原地。
秦淮隐急忙抓住来往人,想问这是什么地方,可那人理都没理,径直去了。
秦淮隐疑惑不已,连续问了好几人,结果都是一样。
无奈之下,见前方有座石桥,便往那边走去。不留神之间,撞了个人。
对方一声惊呼,秦淮隐连忙一看,撞到的人竟是个姑娘。她手中的莲花散落一地,女子急忙捡起,秦淮隐见状也帮着。
适时,四目相对。
两人皆是赶快站起,秦淮隐这才看清女子的模样。眼前的女子着一身青色衣裳,恰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又似那幅画中的美人。
秦淮隐一时竟看呆了去,口中呢喃道:“像,是在是太像了。”
女子微微蹙眉,实在不解秦淮隐的话语,道:“公子,可否把莲花还给我?”
秦淮隐回过神来,才发觉手中还握着的花,交还道:“抱歉姑娘,是在下走神了。”自古男女有别,何况他盯着人家姑娘那么久,简直就是非礼。
女子轻轻一笑,宛如莲花那般清雅。
那一笑,秦淮隐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停了下来。
“在下秦淮隐,家住平城,是一名画师。”秦淮隐向女子介绍自己道。
“平城……”女子细细道,“没听说过呢。”
“可否请问姑娘芳……”突然间,周围的一切连同女子消失在秦淮隐面前。
秦淮隐猛的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天已经亮了大半,秦淮隐从床上坐起,原来只是一场梦啊。
愁思之间,竟发现画在自己的旁边,秦淮隐将画拿起,震惊之色浮现脸上,这与他所梦的女子一模一样。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
秦淮隐走在街上,颇有些失神。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秦淮隐一惊。
随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淮隐在想什么,连我跟在你身后都没发现。”原来是陈子慕。
秦淮隐略微摇头,道:“昨晚有些没睡好,不在状态罢了。”
陈子慕也便没多问什么,“对了,有个李员外想要让你去他府上画幅画,报酬是一万黄金。”
秦淮隐疑惑,既然是想要求画,为何要去找子慕?
陈子慕用胳膊肘怼了怼他,道:“你啊,常年闷在家里创作,怕是那位李员外来找你都不知道,所以直接来找我咯。不过,事后的报酬是不是有我一份?”
秦淮隐不免好笑,道:“全部给你都行。”
陈子慕叫了起来,“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那位员外可有说具体时间?”
“十天后。”
……
又入夜了,秦淮隐想,或许今晚那位姑娘会出现在梦里,可惜他没有如愿。
直到第三夜,他再次梦到在那座石桥下,桥上站着熟悉的身影。
“姑娘!”许是太过激动,秦淮隐大喊了一声。
女子回头,莞尔一笑,道:“秦公子。”
秦淮隐一怔,他总觉得他与这位姑娘认识了好久。
两人相会于桥头,一时之间竟沉默下来。
“秦公子,也是来看采莲节的吗?”女子开口道。
“采莲节?”平城倒是没有这个节日。
采莲节的到来,每家每户都会在当天采摘莲花,女子更是如此。寓意如莲花洁白无瑕。若是女子在当天送莲花给心爱的男子,二人必定能在一起长长久久。
女子姓李,名采青。她是富裕人家之女,父亲觉得待在闺阁闭门不出才是一个女子应尽的本分。
采青不爱那样无趣的生活,却也只能听从。她喜爱莲花,每每出门,她都会摘一些回去,所以也便有了与秦淮隐的相遇。
这样的节日姑娘都不会错过,采青也不会例外。她邀请秦淮隐乘舟游湖采莲,面对佳人邀请,秦淮隐当然不会拒绝。
哗啦、哗啦,竹竿划过湖水,二人坐在小舟上,清澈的湖水映出倒影,秦淮隐瞥见,那抹清新雅丽。
突然,水花溅了起来,湖面泛起涟漪,倒影也受了损。
秦淮隐抬眼一望,原来是采青玩起了水。
“有鱼!”采青叫了声,几只鱼儿游出水面,采青的声音太大,急忙摆尾潜回了水底,留给他们的只有浮动的水花。
采青笑着,秦淮隐也笑着。尽管知道这是在梦里,他却希望永远停留。
梦终归是梦,总有醒来之时。
阳光照在秦淮隐的脸上,他下意识用手去挡,才发现画又在他的身边。
秦淮隐记得画被他挂在墙上,又怎会……他摇了摇头。
……
“叩叩叩”敲门声传来。
这个时间又有谁会来?秦淮隐带着疑惑去开了门。
“阿弥陀佛,贫僧远游至此,打扰施主,施主可否给贫僧一碗水喝?”门外是一名游僧,身着着赤色袈裟,手拿一串沉香佛珠,看样子也有些道行。
秦淮隐让他进来,自己则去备茶,僧人进了秦淮隐的卧室,像是在寻找什么。
秦淮隐见他走近自己的房间,颇为疑惑,道“您这是在做什么?”
僧人最后目光锁定了那幅美人画,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画中的女子其实是个女鬼。僧人捏紧佛珠,欲想将她收入佛珠之中,不料被一道力反弹了去。
僧人定神一看,原来是画轴上的紫檀神木,怪不得沉香佛珠无用,画中的女鬼执念颇深,恐怕他也很难将她除去。
最后,僧人叹息一声,转身对秦淮隐道:“施主的画不凡,若日后有何疑问,可来城外破庙找贫僧,贫僧会在那里住上几天。”
僧人的话让秦淮隐不解,这僧人倒是有些奇怪,明明说口渴了,可他端来的茶却半口没喝。
……
又过了几日,秦淮隐还是重复着以往的生活,这几晚他没有梦见采青。但在睡梦中,有人似乎在唤他“秦郎”。
他也曾喊过,问对方究竟是谁。对方没有回答,这六日亦是如此。
同样,秦淮隐没有注意到,画中的女子在一点一滴的消失。
第七日,秦淮隐处身于一所府邸中,琴声瑟瑟而来,府邸不见一人,秦淮隐只好寻声而去。
他似乎有一种预感,预感他会见到采青。秦淮隐加快脚步,那种感觉实在太过浓烈,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寻到根源,青衣女子坐在院中,手抚琴缓缓弹奏,原来弹琴之人正是采青。
采青见秦淮隐到来,指尖微停,道:“秦公子可愿听采青一曲?”
秦淮隐点点头,道:“自然愿意。”
琴声如平静的水悠长,听久了倒有一种悲苦。
突然间,琴声戛然而止,采青倒地不起。秦淮隐急忙上前将她搀起,她的身体忽明忽暗,像是要消失一般。
“采青,你还好吗?”
采青摇摇头,此时她的脸尽显苍白,“我累了,想要睡会。秦公子,就这样抱住我,好吗?”
秦淮隐点点头,一睁眼又回到现实。
他的眼中迷惘不已,他找到画,打开画卷,画上之人却不翼而飞。
秦淮隐有些无力的瘫坐下来,他总觉得他的心空了一块。
……
第十日,陈子慕来到秦淮隐家,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问道:“淮隐,你没事吧?今天可是与李员外约定的日子……”
李员外?采青也姓李,会不会……秦淮隐立刻弹起,“子慕,李员外住哪?”
陈子慕连忙告诉他,刚想再说几句时,屋里早已没了秦淮隐的身影。
陈子慕从来没见过这般焦急的秦淮隐,他离开之时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算了,不想这些,他还是在这等淮隐回来吧。
秦淮隐马不停蹄地赶往李府,说来也奇怪,这李府竟安置在城外。抬眼一望,眼前的宅子破败不堪,石阶已是落叶和青苔。
秦淮隐无心想这些,他凝了凝眉,提步往里走去。大门不推自倒,到底是荒废了多久。
继续往里走,眼前的宅子让秦淮隐有些眼熟,这不是他梦到的地方吗?那么采青……秦淮隐走向深处,前方立着一青衣女子。
秦淮隐屏着气,向她走去。
采青回首转身,嫣然一笑,道:“我们终于见面了,秦郎……”
秦淮隐略微停滞,原来梦中的声音是她,可她为何唤他秦郎?
采青忽然想起什么,苦涩道:“纵然再像,也不过是他的转世罢了,我的秦郎,再也不会来了。”
见采青失望的模样,秦淮隐的心抽痛起来。
采青知道秦淮隐的疑惑,她向他走近道:“还记得你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吗?就在那座石桥上,我遇见了秦郎,我便认定他是我此生的心爱之人。他对我很好,什么也依着我,可好景不长,爹娘不再让我与秦郎见面,甚至逼着我与不认识的人成亲。我逃不出去,只好上吊自杀。后来,秦郎知道我已死去,他把画着我的画像放在我的坟前,随后也自刎了。”她望着秦淮隐,“或许是我对秦郎的执念太深,我的魂魄被吸附画中,在人间徘徊百年,终于让我找到秦郎的转世,也就是现在的你。”
所以,接下来的一切,都是采青所安排的。
“采青……”秦淮隐有些生哑的喊她。
采青抚着他的脸,身体慢慢的变成透明,她知道秦淮隐的惊愕,道:“我只是快消失了,不用担心。”随后化作丝缕进入画中。
秦淮隐杵在原地,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他不想让采青消失。突然,他想起那日僧人对他说的话。
对,他要去找那个僧人!
……
城外破庙,秦淮隐直接闯了进去,“高僧!高僧!”
无人应答,周围也没有僧人的踪影,秦淮隐面如死灰,看来僧人已经走了。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在找贫僧?”门外突然响起声音。
秦淮隐由悲转喜,他把画拿给僧人,道:“高僧,可有办法救她?”
僧人叹息一声,把画接过,道:“看来你都知道了。”凝神一探,纵使他法力再高强,他也挽救不了。
“高僧,如何?”秦淮隐焦急的问道。
僧人摇头,法力一施,让画中女子显现出来,道:“回天乏术,贫僧只能用法力保住形神一刻钟,过了之后她便会魂飞魄散,施主好好珍惜最后的时间吧!”僧人随后出去了。
秦淮隐抱住采青,道:“别怕,有我在。”
采青无力一笑,她抓住秦淮隐的手,道:“采青能够再见到你,心愿已了。如此,也能安心去了。”话说完,采青的手脱离了秦淮隐,身体化作风中的柳絮,远去了。
……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三年,秦淮隐的画技已无人能够超越,陈子慕多次劝他改立家室了。可惜,他的眼神从未停留在任何一位女子身上。
秦淮隐和陈子慕二人游走于街上,陈子慕看着他,自从三年前的一事,淮隐变了许多。
秦淮隐漠然的表情显示出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忽然,一名青衣女子从他身边走过。
秦淮隐心中一喜,随后又冷了下来,终归不是她……
“淮隐,怎么了?”陈子慕叫着他。
秦淮隐回过神来,道:“没什么,我们走吧。”突然间又笑了起来,“夏季快到了,莲花快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