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地道,似乎没有出路。
陆青离的脚步渐渐地慢了,他并不是累了,而是绝望堆积得足够多了。绝望越多,身体的行动力只会越少。
“难道,我就无法出去了吗?”陆青离再也无法忽视这个念头,他避不开,躲不过,只能一头撞进这个问题所带来的绝望之境里面去。
“这……”身后有响起柔弱的女声。
“这似乎……”顾红衣犹豫地说道。
陆青离心里一喜,问道:“姑娘,你是不是看出了一些门道?”
“这似乎是三卦之奇。它只学了八卦中的一道生门,没有死、惊、伤三凶门,自古以来,都只用作困之用。”
“即是,生门可寻?”陆青离大喜,顿时浑身的力气又回来了,他收住脚步,问道:“你可看得出当下应走哪一条路?”
“震脉为七,良辰为三,逢单必困……”顾红衣低声念着,在脑子里绘着逃生的路。
陆青离看到了很大的希望,他只兴奋得双腿都在颤抖。
“若遇死水,反推十三。”顾红衣紧紧地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对比之下,身上的红衣似血衣。
她突然睁开眼睛,说:“右走。”
陆青离双脚早已蓄满了劲,一声未停,他已经跑到了尽头。
“往哪去?”陆青离急问。
顾红衣伸出手指,在他背后画着横竖的线,划得他有些酥痒。她头也不抬,所有道路似乎都在她的脑子里,她似乎要将整个地道给画出来。
每到一个岔路口,顾红衣都能给他指出一条路,他此刻,十分相信她。
顾红衣终于结束了绘画,她抬起头,往右一指,说道:“这边走。”
可是她愣住了,陆青离也愣住了,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绝望又重新回到了他的心中。
他依然装作很轻松地样子,轻松地说:“你再算一次吧,不着急。”他只盼顾红衣是真的,算错了而已。
“不用了,是我看错了。它只是这些小贼随意挖掘的地道。”顾红衣看着眼前的死路,心灰意冷地说。
陆青离很想问一句“真的吗”,可是他忍住了,因为问出去,会很蠢。
“将我放下了吧,走了许久,你也累了。”顾红衣轻声道。她看得出,眼前这个人,十分失落,眼睛里失去了一切光芒,那曾经的霸气、傲气、不可一世。
她觉得,自己得鼓励一下他。她张开口,却只能忍不住的咳。
她虚弱到了极点,连活着都很艰难,哪还有什么力气给人鼓励。
陆青离从绝望从回过神来,对她关心道:“你可还好?”
顾红衣轻声说:“死不了,还好罢。”
陆青离掩面,遮住发红的眼睛,说:“都是我不该,我就不该伤你。”
“你那一剑……”顾红衣轻轻地咳了两声,接着说:“那一剑很厉害,能教我吗?”
陆青离看着她,似乎不相信这话是她说的。
“那一剑,确实是我见过最强的一剑,但并不是你最强的一剑。”顾红衣知道,要让一个人鼓起勇气,生出希望,只要称赞他,让他觉得自己很是厉害,便可以了。顾红衣料到,他必定一向对自己的剑法十分自豪。
“那一剑,确实不稀奇。你若要学,我还有许多更厉害的招数,只要你能活着,你要学什么都可以。”
顾红衣微微一笑,她感觉这个少年恢复了一些勇气,甚至,还有力气来关心自己。
“我太愚笨,别的我也学不了。”
“你十分聪明,也十分厉害,比我厉害得多了。”陆青离十分认真地说。
“若是说我有些长处,那也是从小被逼迫的。”顾红衣很自然地引起了话题,她知道只要两人聊下去,就能驱退黑暗和绝望,生出许多希望。
她继续说:“我从小便失去了自主的自由,我被逼着做许多事情,学许多事情,做得不够好,便会被罚睡在带刺的柴火之上。”
“为何有人要如此害你?”陆青离十分疑惑。
“害我?”顾红衣指着自己,有些好笑。
“那些害人的人,总喜欢逼人去死,或者逼人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
“不,那是爱我。”顾红衣连忙摆手,否定他的念头。她说:“我家里人,我爹爹,怎么会害我。”
“爱你?”陆青离十分迷惑,他从小自由自在,他的师父只会强迫他练剑,可是他偏偏很喜欢练剑,那便无法算作是强迫了。
“爱你的话,又怎么会逼你?”陆青离十分不解。
“他,他逼我,是为我以后好。”顾红衣很急着想解释,竟有些口吃。
“若不是我习得武功,练了身子,我现在哪里还有命在?你说是与不是。”她问道。
“不是。”陆青离张口欲辩。
顾红衣只被他气得两眼翻白,咳了两声,说道:“算了,不与你谈论我爹了,你一定认定他十分坏。”
“他倒不是很坏……”陆青离还欲说,顾红衣伸出手掌捂上他的嘴,说:“不许你说。”
陆青离见状,只得点点头。
顾红衣说:“有个问题,我从昨天晚上便想要知道了,只是昨晚你很敌视我,始终不肯答我。”
陆青离想起昨晚之事,又伸出一阵愧疚,心里也知道她要问什么,便抢先说道:“我自那座剑山来。”
那座剑山,世人皆知,是天下第一剑师所居之山。那座山本有其它名字,可是近几百年,天下第一剑师皆出自这座山,于是它便被称为“那座剑山”。
顾红衣“噢”了一声,并不吃惊,天下第一剑师的徒弟,她见过许多,家中也有许多,在别人眼中,他们十分光辉高大,可在顾红衣眼中,他们只是一群守门比较厉害的人。
“可是,我见过别的弟子,也没有你那般厉害啊。你是剑师的徒弟里面,最厉害的那一个么?”顾红衣十分好奇。
“他们确实都打不过我,可也未必……”
“那你就是剑师最厉害的徒弟了!”顾红衣抓着他的手很高兴地说,突然抽动了身上的伤,使得她“嘶”了一声,身体又软了下去。
“不要激动,我是,我是。”陆青离吓得慌了神,只道她又要晕过去,嘴里竟一口承认了下来。
顾红衣忍了半天,痛感才减轻,她轻轻地问:“你当真是?”
“就是我是……我也比不上我师父的万分之一。”陆青离脸上露了愧色。
“那是自然,你师父练了多少年的剑,你又练了多少年的剑。”顾红衣说。“只要再过一些年,你必定能超过他。”
“是吗?”陆青离有些不相信。
“没错,少年可期。”顾红衣看着他,一双明眸十分动人。
“那一刻,你能让我亲眼看见吗?”顾红衣问。
陆青离看着她,有些失了神。
顾红衣尚且留着神,陆青离已经失了神。
顾红衣张开口,另说话题:“你,为何要下山呢?我素闻那座剑山上最聪慧的弟子,都是要留在山上接任掌门的。”
“那说明,我不是最聪慧的弟子。”陆青离嬉笑地说,在这阴暗的地方,他第一次笑出声。
“不可以说笑,快说,你对你师父用了什么花招?”顾红衣一本正经地问。
“我哪里用什么花招,只是我师父他,留不住我。我一定要下山。”
“为什么一定要下山?山下的世界就好么?”顾红衣奇道。
“我不是喜欢山下的世界,我只是,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顾红衣感到自己十分虚弱的内心,竟开始跳得用力了。
“我要打败世界上,最强的那个人。”
顾红衣心跳得比平常时候,还要用力。
“那个人是谁?”她急切地问。
“你打败他了吗?”她不待陆青离回到,又问道。
“我,不清楚我到底……每次我打败了一个人,那个人总说,自己不是世间最强的人,然后将我引去另一个人那儿。这样循环往复,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实现这个心愿。我连那个人,都找不到。”
“那么说,你打败过许多世界第一的强者了?”顾红衣问。
“不,世界第一的强者,只有一个,哪来的许多。”
顾红衣点着头,说道:“是,是。”
“那么,接下来你要去寻找谁?”顾红衣问道。
“我不知道……我打败的上一个人,是个脓包,根本配不上世界第一的称号。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去找谁,可我知道那个人,绝对不是我要找的人。”
“我倒是有一些耳闻,秋乌山以南,罗桥乡以西,有一个使大斧之人,一把斧头千斤重,上砍猛虎下斗蛟龙。不过这些都是传闻而已。”顾红衣托着腮说。
“我去瞧一眼,便知是不是传闻。”陆青离坚定地说。顾红衣看着他,看着他的心似乎已经飘到了那个海港小镇,正在去相遇那个人,正在和那个人打斗,打得天昏地暗。她突然感到自己的心,似乎也要随着他的心飘去的路,飘去。
这种生活,似乎很不错。顾红衣歪头,端详着陆青离坚毅的侧脸。
“若是,一同走,那多好啊。”顾红衣欢心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