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笑！”文德帝一下掀翻面前的几案，以手指指着我，“好！你……很好！瞧朕，白疼了这么多年，竟是疼了一只白眼狼……”说罢拂袖离去，走至门口，又回过身指着我说道，“你在这儿给朕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孙儿……遵旨。”我当然知道自己错了，我也知道自己很没良心，我也不想，用皇爷爷对自己的恩宠，反过来算计皇爷爷……
我知道我很矛盾：我清楚地知道她喜欢他，也已经做出了选择。可是，这场婚姻，可以是她自己选择的，却不能是别人强加的。我倔强地坚持着那个可笑的底线——必须要给她一个说“不”的机会。
我不在乎她嫁给了谁，只要那个人是她想要的。可是，我却绝不许任何人强迫于她，以那个女子的潇洒恣然，她本就应该活得无拘无束。
我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跪着，认真且倔强地跪着，很努力很努力地跪着。跪得笔直，跪得一丝不苟，跪得全神贯注。
浑身的力气被无情地慢慢抽空，脏腑间的痛感也越来越明显。
我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些什么，我就像士兵在校场上，很认真地操练，就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这一夜，过得极其漫长。从夜色渐沉，到东方鱼白，整整用了五个时辰。可是，再漫长的夜，也终将会过去。
待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勤政殿，我已经全身被冷汗浸透，浑身都在忍不住地发抖。我感到这似乎是我的极限了，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倒在这里。终于忍不住，松开紧紧握着的双拳，取出一粒药服下。
我以为我首先等来的是下朝归来的文德帝，没想到却等来了一大早听说了此事急急赶来的太后娘娘。
“哀家的乖孙儿，你这又在作什么了，可疼死哀家了。”太后一进门，便急急走到我身边，伸手扶我，“来……快……快起来……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永安扶起来。”
“老祖宗……”我不知为什么，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还好，说到第三个字时就已经带上了哭腔。眼泪瞬间便蓄满了眼眶，我努力想忍着，却感觉那一股哭意汹涌澎湃，不哭不痛快。
“我不能起来……”我把胳膊从来扶我的嬷嬷手里挣开。
“你先起来，等你皇爷爷来了给他认个错，有什么大不了的。”
“孙儿知错，但是孙儿不能认错……”
太后娘娘闻言终于不再扶我，命人搬了个椅子放在我面前，坐下。伸手拿起我的一只手，在看到我手上缠着的绷带时，眼神顿了顿，随后用另一只手轻轻抚了抚我的手背，“来，给老祖宗说说，笑儿究竟是怎么想的？”
“老祖宗……”一下撞入太后娘娘满眼的关怀之中，我终于再也憋不住，眼泪便如同那断了线的珠子，哗哗地往下掉。索性也不再忍着，伏在太后的腿上，无声地哭了起来。从牡丹宴以来，这十几天的委屈、悲苦、无奈，尽都化作无尽的泪水，一起在此刻释放。
太后娘娘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手放在我的背后，轻轻地抚着……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止了哭泣。这才留意到，太后的下裳被我鼻涕眼泪的弄得湿乎乎一大片。我不好意思地伸手摸了摸那片泪渍，开口又唤了一声，“老祖宗。”
太后捋了捋我湿乱的鬓发，笑道：“瞧把我们笑儿委屈的……”
“孙儿不委屈，都是孙儿不好，才让皇爷爷生了那么大的气。”
“那你哭什么？”太后娘娘一脸慈祥地问道。
哭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哭什么？我本来没有想要哭的，只是看到太后那慈祥关爱的眼神，不知为何，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老祖宗，孙儿不是想要忤逆皇爷爷，孙儿也知道孙儿不该这么伤皇爷爷的心。”
太后看着我，叹了一口气，道：“永安，你知道为何，你皇爷爷有那么多皇孙，却偏偏最喜欢你吗？”
见我摇头，继续说道：“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你很真实。”
“真实？”
太后轻轻拍着我的手，“你皇爷爷是九五之尊，是天下说一不二的君王，却恐怕也是这天下最孤独的人。他是天之子，是神明一样的存在。帝王一怒，血流千里。他谈笑间便能决定别人的生死命运。别人尊他敬他，却也怕他惧他。”
说到这里，太后向门口瞟了一眼，继续说道：“可唯独你，在你心里，他只是一个疼你爱你的长辈。你对他只有孺慕之情，敬爱之意。在他面前，你想说什么便会说什么，想做什么便会做什么。既不会迎阿趋承，也不会拘谨不安。”
“你敬他爱他，拳拳之心从不加以掩饰。以他为先，却又率性而为，偶尔又会撒娇无赖，却偏偏又保持着一个最合适的度。只要你皇爷爷出言训斥，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会立刻认错，从不当面驳了他的面子。”
说着，又抚了抚我的眼角，继续说道，“可是这次，你不仅明知他是什么意思还非得背道而驰，而且还用他许给你的恩典把他堵得哑口无言。也无怪他要生那么大气。”
他不仅仅是我的祖父，亦是这个天下的君王，这个道理，我从很小便懂了，更不敢有一时半刻把它忘掉。
“孙儿对皇爷爷从不敢有一丝不敬之心，孙儿也不想这样。”
“可是你还是这样做了，而且看你的样子，你并不打算悔改。”太后问道。
“孙儿知错，却不能认错；孙儿有悔，却无法改。”
“为什么？”
“孙儿不能说……”
“哼！知错不认，有悔无改……你倒是好骨气。”文德帝说着，从门口走了进来。父王在他身后，也跟着走了进来。
从刚刚太后娘娘往门外看，我就察觉到了门口有人，便知道老祖宗貌似在劝我，跟我讲道理，实际上在一直为我求情，替我讲好话。
“皇爷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