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初夏,周顺高邀请梁淑忠参加自己的上海老乡会,说是老乡会,其实就五个上海人,除了周顺高夫妻以外,还有就是盘县矿务局总机厂的大学毕业生:盛正言、余家驹、赵进军,他们从高等学府毕业,带着热切的报国情怀,到祖国最艰苦最需要的地方去,远离家乡,来到祖国西南地区投身“三线”建设事业。
老乡会准备很丰盛,张家珍做了糖醋小排、黄酒腌制后烧了两条带鱼、请梁淑忠帮忙炒了辣子鸡、炒了两盘青菜、煮了一小锅米饭、从食堂打了馒头和花卷,摆了四个苹果和葵花籽。
最隆重的一个大菜就是听三个年轻人讲故事:三位知识分子都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1970年从上海交通大学毕业,被分配到贵州盘县盘江矿务局总机厂参加“三线”建设,分别在盘江工作。
盛正言、赵进军是上海交大造船系的同班同学,也是挚友,1970年7月,他们相约来到盘江。“读书的时候我们太积极了,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党和国家的需要就是我们的第一志愿。”俩人在毕业分配时表态,响应***“备战备荒为人民、抓紧‘三线’建设”的号召,到西南地区参加“三线”建设。
坐了48个小时的火车来到贵阳。报到时得知被分配到六盘水地区工作,六盘水在哪儿?他们在地图上都没有找到。之后又被分配到了盘县特区,“听说盘县特区是新开发的地方,条件最艰苦,我们年轻人不怕,最艰苦就最艰苦吧,就来到了盘县。”盛正言说,他们辗转两天时间来到当时盘县特区政府所在地盘关,参加了三天学习,最终分配到矿务局总机厂工作。
“矿务局组织处的同志给我们搭了一辆车去总机厂,下车时,只看到几排破烂的小油毡房,周围是一片乱石荒草,根本就没有工厂的景象。很快,从工地上走过来几个人接待我们,司机介绍是总机厂的杜厂长、袁书记等人。他们穿着再生布的劳动服,披着垫肩,系着围腰,刚搬运完石头。”盛正言说。
赵进军和从西北工业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史铁民被安排住在非常简陋的帐篷办公室里,挤不下第三张床,盛正言只好临时睡在回家探亲的炊事员的床上。“炊事员回来后,我就搬到材料库帐篷里,把随身带的一枚***大像章挂在蚊帐里,算是安顿下来了。”盛正言笑呵呵的说。
几名大学生来厂后的第一份工作是搭帐篷,因为很快就有招收的100多名工人过来居住。他们平场地、挖石头、放炮、插毛竹杆,学着支帐篷。刚来时,没有水和电,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在厂领导带领下,大家学习大庆人“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革命精神,自力更生,战天斗地,采石修路,自建房屋。到年底就建好了760平方米的临时厂房和1280平方米的宿舍,修起520平方米的临时材料设备棚,安装了32台机械设备,还建了1座石灰窑。
1971年3月,总机厂架设6千伏高压线路,盛正言和其他11名大学生作为技术小组成员,现场勘测,定杆位,画草图,爬山涉水,风里雨里迎着困难进行施工,从不觉得苦觉得累。经过一个月的奋战,架起了101根电杆和7.5公里的高压线路,提前完成了送电目标。赵进军、余家驹和几名大学生又跟着厂领导铺设水源管路,每天早起晚睡,中午不休息,抢晴天、战雨天,经过半个月奋战解决了施工和生活用水问题,保障了生产基本条件。
为了尽可能满足盘江矿务局各矿井的生产需要,培养思想好、技术过硬、作风扎实的职工队伍。1970年5月,单位安排盛正言、赵进军等大学生先后和270多名青年职工到水钢、河北等地学习培训。主要是学习“机械制图”“金属材料与热处理”等理论和技术。
今天的饭局就是三人来水钢学习两个月的空余时间聚会。
“领导让我干铸造,这和我原来所学的造船专业完全是两码事。党让我干什么工作,我就干什么工作。”盛正言说。他写信给上海交大,请求查找资料。一位老师寄来关于铸造的书籍,盛正言立即和机械制造系毕业的余家驹等人钻研起铸造技术。他们迎难而上,不气馁、不怕失败,夜以继日地反复实验,终于投入到临时生产中,煤矿急需的配件,都能及时加工制作出来。
梁淑忠求知若渴地向大学生借来专业书籍,盛正言很爱惜书籍,和梁淑忠一同手捧书籍引导他阅读,国外已经有高级的铸造流水线由金属型铸造机、浇注机、机械手、铸件运输机及热处理炉等组合起来的生产线。但是目前国内的水平,只能是把冶炼后的金属液体人工导入模具,冷却成型。
梁淑忠没有想到此刻读过的铸造理论知识,在十年以后指导了自己的妻子。
周顺高毕竟是华东师范大学的高才生,又是在机关工作,在盛正言的诉说下,也分享了他整理经历过的1970年:
1月,小河煤矿三号井正式投产,西南三线建设六盘水的核心是煤炭,所以这是开了一个好头;
受到运动的影响,为了统一管理,六盘水工业区自1970年起不再列为国家综合建设项目。
3月20日,水城钢铁厂焦化厂回收工段蒸氨塔生产氨水。
4月1日,水城钢铁厂一号高炉点火烘炉。10月1日高炉出铁,出铁水那一天,指挥部开了一瓶香槟,水钢每一个职工分到一块红烧肉。
4月24日,水城矿区第一列运煤列车,由野马寨站发车,张仲羽率领职工代表乘车前往渡口。
5月1日,汪家寨平峒投产, 5月13日,水城德坞砂砖厂由37工程处建成投产。
国家建委副主任、建材工业部部长赖际发到水城水泥厂建设工地检查指导工作,并宣布水城水泥厂会战指挥部成立。
红旗矿投产,年生产能力10万吨。
6月1日,盘西铁路沾益--红果段建成通车。
6月20日,由94工程处施工的老鹰山选煤厂铁路专用线竣工。
在今年的全国煤炭计划会议上,***总理要求1970年上半年贵州日产原煤3万吨,六盘水承担日产原煤2万吨的任务。
7月1日,水钢观音山铁矿全面投产。
7月3日,中共贵州省核心领导小组、省革委联合批复:将水城矿务局和水城煤炭基建系统合并,成立水城矿务局。六枝地区“生产口”与“基建口”合并,成立六枝矿务局。
7月5日,冶金部通知,经国务院业务组批准,将水城钢铁厂下放给贵州省,实行部省双重领导,以省为主管理。
8月19日,水钢临时领导小组组织机修工程大会战。
10月1日,水城钢铁厂1号高炉已正式出铁,容积568立方米,1970年生铁年生产能力25万吨。
梁淑忠一下子都听傻了,天书一般,周顺高总结了一下:1970年三件大事:铁路贯通、水钢高炉出铁、水钢怎么管。梁淑忠结结巴巴,想表达自己不是那么笨,可是脑子和嘴巴实在跟不上,就说:张老师做的糖醋排骨好好吃,教我教我。
大家一起哈哈哈大笑起来,不再说晦涩难懂的大建设,你一言我一语地给梁淑忠介绍上海美食:
盛正言特别能说,说什么都是一套一套的,他很厉害:“上海菜主要有本帮菜、宁波菜、安徽菜三个系列,晓得的吧?本帮菜呢,今天我们吃的这个就算是了。”
盛正言夹起一块吃过的糖醋排骨的光骨头,说:“看到了吧,我们本帮菜很简单:酱油和糖,这叫做浓油赤酱、咸淡适中、保持原味、醇厚鲜美为其特色。常用的烹调方法以红烧、煨、糖为主。我是会说,张老师做的这个糖醋小排那就是范本呀!”
“上海人对酱油是很讲究的,加上糖调味,非常饱满,上海菜,有诗句形容:
尖椒笃菜任君尝
百店千菜皆于杭
浓妆淡抹总相宜”
周顺高老师补充到:上海在旧社会,大部分人家都有老妈子,老妈子主要从江浙和安徽地区过来,那个时候最能显摆的就是谁家的老妈子烧菜的手艺了。
刚才谈工作,梁淑忠只是学徒加苦力,不敢造次,现在说到吃,梁淑忠信心满满地参与讨论:“贵州菜也好吃,我家祖上都是御厨(不说是厨子,也不说伙夫,梁淑忠自我贴金的本领大大滴),我父亲做的薄荷牛肉、豆豉粑火锅肉、息烽辣子鸡,下回来我好好准备,给你们做。”
聚会总是开荤最好的名头,大家已经忘记平时的窝窝头和苞谷饭的味道。
周顺高问询盛正言三人的工作安排,和张家珍给三位年轻人准备了本子、笔、面条、腊肉和带鱼。并交代好在水钢学习期间,有任何需要都到家里来,尽量满足需要。
周顺高让梁淑忠安排两天假期,他和张家珍准备在水城地区走访苗寨,采风,收集一下贵州少数名族的故事,为以后创作美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