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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遮遮掩掩

日头越是升高,屋子里便显得越是昏暗,此时郑德刚端坐在大理寺偌大的厅堂里,双眉紧锁,显然是在为什么事情发愁。忽而门外的日光被一个颀长俊逸的身影遮挡住了,郑德刚抬起头,逆光里,那身影从外面进来,周身散发着一整圈的光辉,却看不清面貌。

不用看清,郑德刚也知道是何人来了,连忙起身道:“清州,你可来了。”赵清州赶紧趋步上前:“不知郑大人找我来有何事?”“清州,你可知道今日为何不必上朝?”赵清州的心一下悬了起来,他向后轻甩衣襟坐下,开口问道:“宫里出事了么?”

“不是宫里,是程尚书出事了。”

原来钱江在路上听到的传闻是真的。赵清州心头一颤,已经大体推测出了事情的始末。郑德刚见清州未做回答,以为他尚不知情,连忙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与他略作分解。赵清州面容严肃地听着,他的耳边却忽然响起了林尚书所说的那句:清州,你可知金人是如何捉鹿的?

赵清州此刻已经有几分明白了林尚书话里的意思:史弥远在童大人的事情上设下了诱饵,其目的绝不单单是为了谋害童大人,而是为了布一张更大的网,将暗中支持童德芳的人,一齐捕获。他的目标或许有很多,这一条线放下去,不知道要钓上来多少条鱼。可清州如今仍有一事不解:史弥远为何选了与世无争的童德芳做这第一只鹿呢?

郑德刚看出赵清州有些走神,忙道:“清州,你想到什么主意了么?”“哦,还没有,”赵清州回过神来:“不知程大人现在何处?”“李楷带程大人入宫之后,就再也没见出来,许是官家将他扣押在宫中审问了,我琢磨着,若是人证物证俱在,官家很可能明日上朝时便定了程大人的罪。”“那赵某能帮程大人做些什么呢?”

听见清州愿意施以援手,郑德刚却一时间有些犹豫:“清州,这件事原不该将你扯进来,可如今朝中乌烟瘴气,人人自保不迭,实在是无人愿意贸然为他人涉足进来,而得罪丞相,可正好你今日来了,我便让于敏先将你请了来。此事关系重大,你若不愿……”“我明白,郑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赵某能做的,一定鼎力相助。”

见清州如此痛快,郑德刚越发有些愧疚:赵清州是刚从史弥远爪牙下逃出的人,如果因为这件事再次让史弥远注意到他,那么依着史弥远的性格,必会置其于死地。见郑大人犹豫再三不愿开口,赵清州便道:“我明白郑大人在为赵某的安危着想,可当初赵某被押送临安、身陷囹圄之际,程大人也是第一个不顾安危,踏进大理寺地牢来看我的,这份恩情,赵某没齿难忘,今日程大人有难,清州自是要尽力而为的。”

郑德刚见清州话语里尽是诚恳之意,心中也颇动容,便将心中的盘算说与了他。原来,依大宋条律,一般百官犯罪被揭举告发后,便由大理寺负责审理,经过审定后送交刑部复核,再申报御史台和中书门下省来奏请皇帝批准定案。而那些一开始便由皇帝亲自裁决的案子,三司是无权审理的。

除非由朝中官员奏报官家,提出异议或拿出证据推翻罪证,皇帝才会交由大理寺重审。

“请你来此,是想一起去刑部官邸勘查一番,咱们如果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可证明此事另有蹊跷,明日早朝清州便可奏报官家,官家自会交由我大理寺审案。”郑德刚话音刚落,清州便起身道:“好,事不宜迟,咱们快走。”两个人走出前厅,廊下交谈的于敏和云华便迎了上来,几个人简单交谈几句,便带了钱江和大理寺几名断案得力的部下,一同往刑部赶来。

刑部大门外的守卫已换成了大内的侍卫,在门庭下两两三三站着,几处门子上也都有禁军把守,看上去戒备森严。领头的禁军首领是朝中四品忠武将军,见几个人远远骑马而来,扬起许多尘土,他只是抱着胳膊、觑着眼睛观瞧着,心想一准又是哪位大人派来探听消息的:今早上刑部一出事,街头巷尾都在传扬女水匪横死的消息,许多京官不知此事的真假,都派人来探问,已经打发走了几拨。

离得近了,这禁军首领忽而认出了郑德刚。“老郑,你也来打听消息了?”他朗声笑着上前帮郑德刚牵住马。“我可不是来打听的,老马,我得进去看看。”郑德刚一行人翻身下马。“看呗,普天之下,只有大理寺和刑部能堂堂正正出入涉案之地,如今刑部出事,自然要大理寺来查。”老马招呼来几个手下,让他们把马栓在树上。

“多谢了。”郑德刚抬脚便迈上了台阶。“等等——”老马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像在索要什么东西。郑德刚疑惑地问道:“什么?”“谕旨啊。”老马也一脸疑惑:“你不是奉旨前来的?”“哦,口谕,我奉得是口谕。”郑德刚嘻嘻哈哈地将老马的手推了回去,顺势揽住了他的肩膀,像是两个亲密无间的兄弟。

“你小子少来这套,上面吩咐过了,没有谕旨,谁也别想进。”老马想要从郑德刚过分亲热的拥抱里挣脱出来,却被揽得更热情了。“我和你说,这案子早晚也得大理寺来查,若是让官家不明就里仓促定案,来日翻了案,官家面子上可过不去,而我要是占得了先机,查出了什么关键物证,告诉给了官家,你也算是立一大功。对了,我最近又发现了个喝酒的去处……”郑德刚口中絮叨着,看似窃窃私语,实则拥着老马边说边迈进了刑部的门槛。

于敏似乎对自己上司的这种套近乎的手段十分熟悉,他冲赵清州和云华眨眨眼睛,示意他们赶紧跟上去,几个年轻的禁军见来人与马将军这样熟识,相互看了看,谁也没敢阻拦。待老马挣脱了自己旧时老友的怀抱,想要假装生气将他轰出去的时候,却见郑德刚的手下也已进来了刑部的院子。

“你——”老马有些无奈:“老郑,你这不是为难我么。”郑德刚眉眼间依旧笑意盈然:“谁为难你了,大理寺审案,这不是天经地义么。”说罢他拍了拍老马有些发福的肚子道:“况且我有官家口谕,别怕,有事我替你担着呢。”“去去去——”老马实在敌不过这样软磨硬泡的人,挥挥手道:“最多半个时辰。”说完头也不回地迈出大门继续站岗去了。

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都笑了。便向牢房走去,于敏边走边对清州说道:“赵大人还是头一回见我们大人这样吧。”赵清州面上遮掩不住地发笑:“郑大人这个入门的方法,真是别开生面。云华,你觉得呢?”云华也笑道:“可说呢。”

几个人谈论着,来到了大牢之外,牢中无窗,向里看去只觉得十分昏暗,灯烛的光亮摇动,一股阴沉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再也笑不出来。郑德刚带头走了进去,绕过一面写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影壁,几个人便来到了那监牢的入口处。

祁怀武正坐在桌前和几个小吏闲谈,见忽然从外面来了人,不知是什么来历,急忙拦住询问名姓。郑德刚道:“你确是个糊涂的,连我也不记得了。”于敏忙提醒祁怀武道:“这是大理寺卿郑大人,曾随着程大人来过你们牢中,今日为程大人之事而来,您受累给引路。”

听到是大理寺卿亲自前来,祁怀武没多做犹豫,仿佛在等着有人能来查案、还给刑部一个清白似的。他满脸堆起笑来,拿起桌上一盏油灯,对郑德刚道:“大人这边走。小的就说看着您面善,像是见过的,只是记性不好,一时没想起来。”郑德刚没有应声,只问道:“昨日人犯何时自尽的?”祁牢头如实道:“戌时初。”“这时辰你倒是记得清楚。”“正赶上弟兄们交班,因此不会记错。”

说着便来到了门前。祁牢头踮起脚来,用手里的油灯,点着了第七间牢房对面的火把。一时间昏暗的甬道亮堂起来,把牢房里面也照得透彻。张云华略朝牢房中瞥了眼,便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了赵清州的前面。

就连郑德刚这样的刑狱老手,也被牢中墙壁上喷溅的一腔血迹和地上红白相间的浆糊吓了一跳,他惊讶于一个女子竟然选择了如此惨烈的方式自尽,连忙蹲下身向里细看去。于敏也蹲了下来,随着郑德刚向里面看去,两个人低声交谈着,对这里的情况做出判断。

祁牢头见状便要掏出腰间的钥匙,替郑德刚打开牢门。他低着头,把手伸进粗布大氅内侧,在一串钥匙间摆弄着,可一只手尚举着油灯,十分不便。张云华见状,便将祁牢头手里的油灯接了过来,祁牢头道了声谢,低头继续扯那钥匙。钥匙上面都拴着绳,被活扣系在老祁腰间丝绦上别着的铜环之上。

可那把钥匙上面的绳子偏偏和其他钥匙的绳子纠缠在了一起,难以拿下来。此时郑德刚已站起身来催促,老祁的手还在大氅下拆分着扯钥匙,急出了汗来。云华看着颇觉费力,便伸出另一只手,帮他掀开了这页衣襟。不料老祁一下急了,忙将钥匙从铜环上一把扯断下来,抽回了衣襟,低头上前开锁。

牢门一开,郑德刚和于敏一行人越过张云华走进了牢房中,张云华却未移步,目光灼灼地盯在了祁牢头的身上。赵清州见他一味站着不动,欲上前询问,却见云华面色极是沉郁。清州担心张云华因忽见这些不洁之物,心中不适,便与他说道:“云华,咱们向外走走。”

云华点点头,目光还盯在祁牢头身上,祁牢头似乎有些心虚,在牢中背门而立,不敢于云华相对。清州扯了扯云华的衣袖,向外走了几步问他道:“这是怎么了?”云华轻声言道:“清州,这件事已经露出马脚了。”

赵清州闻言为之一振道:“你看出什么来了?”云华也未绕弯子,直言道:“前几日我去了趟南坊的昆山亭,想悄悄选一块玉来赠你,熟知那铺子里的小伙计当成我是买来送人办事,一番口舌,使此事沾了俗气,我便回来了,并没有买。”

清州顾不得言谢,见云华说了半截便停下来,只问道:“然后呢?”“挑选的时候,伙计曾提到过,史丞相府中近日也买了两块玉,是上好的阳绿翡翠。你猜刚刚我在哪里见到了这块玉?”“在哪里?”“牢头的腰间,清州,方才他遮遮掩掩,就是怕被人看到。”赵清州闻言下意识地回头,从牢房的栅栏间看到祁牢头正在偷眼向这边瞟。

不敢打草惊蛇,清州只假装在看牢房的构造,环视一周将头转回,轻声问道:“万一这玉是人家自己的呢?”“他腰间的翡翠上的系绳簇新且别致,和昆山亭的一样,那翡翠也是‘正阳浓满’,起码要值百十两白银。清州,我看这件事和他脱不开干系。”云华也装作不经意地,往牢中打量。“若他一口咬定是他自己的呢?”“郑大人会有办法让他说实话的。”

两个人一起回到牢门外,此时半个时辰已经过了大半,郑德刚也从牢中走了出来,还在询问祁牢头昨日之事的细节。听到云头艳昨日在刑讯室中喊出的话,郑德刚愁眉紧锁,抱臂叹说:“如今人死了,没了对证,只留下这么句话,矛头直指,难怪官家会将程大人扣押在宫中。”祁牢头道:“谁说不是,我们大人也是糊涂,好端端地却和那水匪勾结。”

郑德刚沉声质问道:“连你也相信这些鬼话?!”见祁牢头低了头,郑德刚才意识到在刑部的地盘上逞官威似是不妥,又回软语气道:“程大人定是被奸人陷害,这些人事做得倒是干净,没留什么物证。”云华见清州想要张口,向前一步挡了清州的话道:“郑大人,我倒是找到了一件物证,不知能否帮到大人。”

郑德刚的眼中顿时光彩外射,又惊又喜道:“没想到赵大人的故友竟是个查案的高手,敢问物证现在何处?”“在此。”云华上前一把抓住了祁牢头想往衣襟里面伸的手腕,将他的胳膊一拧,另一只手已探囊取物般,将祁牢头腰间的玉佩拿在了手中,递给了郑德刚。

郑德刚眼疾手快便接了过来,只略一过眼,便知是块不可多得的宝物。祁怀武惨叫一声,大喊道:“这是下官祖传之物啊,大人。”“祖传之物?”郑德刚冷笑一声:“那我倒要看看,你祖上是个什么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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