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见我提到了皇后娘娘,顿时被噎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我身后与我兄长假意敬酒的桃画。反应过来才向我行了个礼:“如此,便是民女唐突了。”
我轻笑一声,学着她的恭敬:“如此,你便回去复了命吧。告诉那人,既是姐妹一场,这一生终是姐妹。”
那女子眸子闪了闪,笑了笑又向我行了礼走开了。
那女子走后敖澄才呼了口气,瞧着我:“你竟知晓那人是谁派来的,又何必说这么些?”
我不屑递眼神儿给他径自走向桃画:“若我都像你这般榆木脑袋,那如今我也配不得做将军府小姐了。我虽是有甚说甚的性子,却也只是在熟人面前。”
敖澄点了下头,我见他没跟上来便停下脚步挑了挑眉:“怎的?不去向皇后娘娘敬杯酒吗?”
“啊、”敖澄手中的折扇在掌心握了握,“嗯,是要敬的。”
见我带了人过来,兄长虽晓得那是与我毫不相干的敖家公子哥儿,却也仇视地瞟了他一眼。桃画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嘴角却还是挂着淡淡的笑。
高座之上,临天宸接过萧淑妃的酒杯,目光淡然地看着座下的光景。萧淑妃顺着皇上的目光瞧去,心底轻笑一声,果真是姐姐的眼光,只一眼,她便知晓姐姐定是极喜欢那人的。
敖澄端了酒杯微微行礼:“草民见过皇后娘娘。”
这透着疏离的语气让桃画有些接不过来。我瞅了一眼看戏的兄长和萧刈走到他们身边,但未离桃画太远以免落下口舌:“兄长,方才你那神情可是当真的?”
兄长将我手里的酒杯拿走:“正经些。”
萧刈拿了折扇遮嘴一笑,看向与桃画敬酒的人:“音儿何时将嘴皮子磨地如此溜了,竟能将萧淑妃派来的人给打发走。”
我悄么地瞅了一眼高台之上的萧淑妃,回过头来道:“后宫的事儿谁又说得清。”
桃画抿了口酒,良久才说了一句:“你可后悔?”
敖澄将酒一饮而尽:“桃姑娘指的是何事?是在下路过了那酒坊?还是结识了姑娘?亦或是——喝了那杯酒发觉自己早已心悦于姑娘?”
我挑了挑眉,这对话好生熟悉。
桃画笑道:“你悔的只怕是未曾早早与我相识。”
临天宸虽面上毫无波澜,可萧淑妃却依旧看得到他眼中的熊熊火焰:“自是醋了也从不说出口,皇上也是累了许久了。”
临天宸收回目光,看向萧淑妃:“朕何曾给你这么大胆子,在朕面前妄言?”
这话别人听了必定大恐下跪请罪,萧淑妃却只笑了笑:“皇上是明君,眼睛自然比臣妾雪亮。当年皇上与姐姐恩爱有加,像极了平常百姓里的小两口儿,可皇上也是知道的,宫里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临天宸看向座下笑得美艳的人,可立于她对面的那人却再不会是他。
当年她是卿国府的独女,是个文静极了的女子,站在“胭脂水粉”里显得格外平淡无奇。与她一同进宫的萧箐儿却是个活泼的,性情也颇受临天宸稀罕。
每每大典,她便默默不语地坐在那儿,只有萧箐儿同她讲话时,她方才笑上一笑。便是那一笑,临天宸再没忘记过。
他身为一国之主,只顾着朝政民生,却未曾想过自己也会心悦上一个姑娘,那时她已经入宫一年,无眉公公还是跟着皇上的,每次无眉公公在金銮大殿找不到他崇拜的皇上的时候,只需往御花园走上一走,便能看到自己皇上坐在桃树枝子上吹笛子。应和着笛子的,是悠扬的瑶琴声,便是出自那平平无奇的卿姑娘之手。
无眉公公便知,咱家皇上这是开窍了。
她与他真正相识后,临天宸才知这卿姑娘虽文静,却也俏皮地很。萧箐儿看着御花园凉亭处的两人,心底没有醋意是不能的,可她只苦笑声便转身离开了。
醋了又如何,说出去还要落下一个小家子气的名号,这是皇宫,谈个大罗神仙的情爱。
可万事皆不如意,何况是这深宫。皇上宠极了沁妃子的事儿人人皆知,那段日子沁妃如同经历了九死一生,不知从鬼门关走了多少次。而许多次的罪行都在指向萧箐儿,而卿姑娘从未怀疑她。
临天宸瞧着床上的人日渐憔悴,便握紧了那人的手,他这个皇帝果真做的不好。天下都是他的,他却护不了他所深爱的人,若为帝,便不能让自己有任何软肋。
那天起,临天宸便故意放了风声出去,故意随口说了句腻烦了她。萧箐儿暗中将人收拾着,明面里还要阴冷嘲讽自己的姐妹。叫别人再不屑去害她。
直到沁妃让宫中众人知晓了她也不是个软柿子,临天宸封她为后。然而,一切都已经变了。
临天宸收回思绪,看着座下的敖澄:“你也知祸从口出,这话、以后还是少说罢。”
萧淑妃微微垂下头应了一声,看着衣袖上的绣花儿:“过几日便是臣妾生辰,臣妾可否向皇上讨个礼?”
“何礼?”
随着萧淑妃的嘴一张一合,临天宸的眉宇间渐渐皱起……
我瞧着天色不早了,打发了拦住我去路的纨绔子弟走向兄长:“颦歌儿他们怎的还没来?这大典都快散了。”
兄长道:“回头你去问问谢家那侯爷罢。”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又是被恭君拐走唱曲儿去了。
这晚的夜色不错,临天宸依旧在桃华宫用的晚膳,饭桌上,临天宸还像往常一般给桃画夹着菜。桃画看着碗里的菜没说什么。
一旁的奴婢看着真是应了一句老话儿“皇上不急太监急”,她这是“皇后不急宫女儿急”。要知道当年皇上和她家娘娘感情多么惹人艳羡,怎的落到今天这般地步。
桃画放下碗筷:“皇上……”
“怎么,”临天宸又往她碗里夹了口菜,“如今又叫我皇上了?”
桃画抿了唇看了眼身后的贴身丫头:“月荛,你先退下罢。”
“是。”
月荛懂事地很,出去时将门给带上,无眉公公见她出来便问道:“你怎的出来了?”
“管你什么事儿,”月荛白了无眉公公一眼,“有这会子嚼舌根的功夫,不如去膳房瞧瞧。”她向来不喜阿谀奉承之人,不过是皇上娘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无眉公公也不是第一次在她这儿吃瘪了,摸了摸袖管儿没再说什么。
临天宸依旧淡然地吃着饭:“说罢。”
桃画起身跪在他身侧:“请皇上废除臣妾皇后之位,逐臣妾出宫。”
本来他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可她竟说得如此痛快,还说得如此狠绝。临天宸吃饭如同嚼蜡,硬生生咽了口菜也放下了碗筷:“你向来如此大胆。”
桃画听不出临天宸说得有几层意思,只微微垂头跪着。
只见临天宸起身,一只手把在桌沿上用力将桌子掀了,语气狠厉了数倍:“贵为一宫之主,胆敢忤逆朕!”
听到屋内那么大动静,无眉公公和月荛将心提到嗓子眼儿,却都不敢上前去。
桃画着实被吓了一跳,抬眸看向临天宸。她从未见他如此“受伤”,他便那样看着她,他对她的情分从未变过,只是她经历了太多九死一生,再经不起折腾。一切都回不去了。
临天宸收回目光,冷眼看向门口:“李德顺!还不滚进来!”
无眉公公听着皇上那口气,吓得浮尘差些掉地上,连忙推门进去,扫了一眼,屋内一片狼藉。没在皇后身上多逗留,便“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皇、皇上有何吩咐!”
“传朕旨意,皇后以下犯上不思悔改,性情乖张。即刻剥去凤位!”
“这、这这……”无眉公公被皇上的旨意吓出冷汗,“皇上,这……这凤位……”
临天宸眸中迸着火光:“怎么?你想抗旨不成?”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办!”
话还没说完,无眉公公便连滚带爬似的跑出了桃华宫。
桃画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不知该说什么,含着泪磕个头说一句:“谢主隆恩!”
临天宸不去看她:“你记住,于你,我从不枉人间走这一遭。”
桃画额头贴在地上不曾抬起,泪水争相夺眶而出砸在地上。我也从不悔认识你,我也曾想陪你走到入冢,可我终究扛不住宫里的明争暗斗。是我对我们的感情不坚定,是我变了心。
“你走罢……”临天宸袖中的手握成拳,将令牌丢到她面前,“明日、我会派人追杀你们,奸夫**的骂名便落到你们身上,你可受得……”
桃画轻笑一声,将令牌握在掌心:“受得。”何德何能,你要容忍我到如此……
我放下笔,这时候桃画和敖澄在一起有一月有余了,过了没几日我这铺子迎来了一位贵客。
“稀客,”我将话本子合上,站起身来看向门口那人,“真是让我这小铺子蓬荜生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