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银盘挂在深邃的夜空。
巨大的桂花树的树冠遮蔽了半个院子，树下是一片荫凉之地。
聂小倩坐在树冠上，闭着眼，感受着天地间的灵气和月光精华，调动着自己体内的微弱灵力，吸收，分解，消化，融合，一点一点的汲取大自然的精华。
她这十三年以来修炼得法，已然能运用一些微弱的法术了。
修炼一道，须得日积月累，汲日月精华，取天地灵气，塑造自身，持之以恒。
十三年时光，在那些有着几百上千年道行的修道者眼里，不过是毛毛雨，而与她来说，却已经足够漫长。
聂小倩去外院找季三郎的次数不算太多，每次都是在满月之夜，月华精粹最浓之时，趁着蒲松龄睡下了，才悄无声息的飞到外院，轻轻敲季三郎的屋门。
而季三郎则如约出来，教她修道之法。
所谓法不轻传，季三郎也没有什么口诀或秘籍，能教成什么样，全看学生自己悟道。
当年的第一课，他教的是如何分辨灵气。
月夜下，季三郎说道：“花草树木、虫鱼鸟兽、山石流水，目之所及，万物皆有灵。你需要做的，就是努力去感受它们，感受你身边的一切，感受灵气的存在。只有感知到灵气，你才能看清这个世界的本质。”
“额，怎么感受？”聂小倩听他讲的十分高大上，奈何不讲实际操作方法，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问。
季三郎噗嗤一笑，道：“小倩，你本身就是纯灵体，居然连如何感受灵气都不知道，你是想笑死我吗？去一边，自己悟！”
季三郎做先生时还是很严厉的。
于是聂小倩只得灰溜溜的离开了外院，趴回蒲松龄院里的大桂花树上，一边玩树叶，一边努力感受四周的灵气。
说来也奇怪，聂小倩以前从未想过，原来修炼是要靠自己悟的。哪怕她当初跟着蒲松龄去正觉寺时，其实已经悟了一回，学会了一个招风术。
如今，她趴在桂花树上，闭着眼努力想象四周的空气里充满了灵气：那些灵气粒子在空气、树木、大地里四处飞散，做着布朗运动，只等她感受到它们，然后捕捉它们，让它们乖顺下来，听从她的号令。
唔，灵气是不是粒子的一种啊？
聂小倩陷入了高中物理知识所解决不了的难题里。
第二天，她一筹莫展地找到季三郎，问出这个问题以后，季三郎无言地望了望她的脑袋，很想敲开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脑子还是豆腐花。
不对，她根本没有实体，脑袋里一定什么都没装，是空的。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布朗运动和粒子是什么……”季三郎头痛的揉了揉额头，“但这跟你感受灵气有什么关系吗？你需要做的只是扩大你的感知，去感受就好了。灵气就是灵气，是天地间最为本质的东西，你身为纯灵体，只要想感受，就一定可以感受得到。”
聂小倩似懂非懂。
季三郎叹了口气，摊开手掌，对她说道：“你看好了。”
他开始调用自身的灵力，呼唤四周空气中的灵气，缓缓汇聚在掌心里。
明明他粗糙的掌心里空无一物，但在聂小倩眼中，却隐约感觉到了他掌中仿佛托着一个无形的圆球，在旋转，在汇聚。四周空气的气压开始变低，他掌心的灵气团却压迫感越来越大，犹如实质。
好像……感觉有些危险，就像一枚不稳定的炸弹，压迫感十足。
聂小倩下意识的后退了好几步，咽了口唾沫，离季三郎的手掌远了一些。
季三郎勾起唇角笑了笑，道：“现在看清了吗？感受到了吗？”
灵气团越旋转越缩小，给外界的压力也越大似乎连，空气里的光线都有些扭曲了。
聂小倩吓得都结巴了，连忙说：“感受到了！感受到了！你快点收起来，我怎么觉得它要爆炸了啊！！！！”
季三郎轻笑一声，手指一动，捏成拳，那团压缩的灵气瞬间就化为烟尘，从他指缝里缓缓逸散。
四周的低气压终于恢复正常，聂小倩提在嗓子眼的心也缓缓落了下来，她抹了一把额头，一手冷汗。
“三郎，你就算给我示范，也不用弄个炸弹出来吧！万一爆炸了怎么办！！”她欲哭无泪道。
季三郎耸了耸肩，无所谓道：“炸了就炸了呗，最多把你炸个缺胳膊少腿，对我来说又没影响。”
聂小倩闭了嘴，知道季三郎这是看不顺眼故意找她茬呢。
她想了想，问：“对了，你一直说我是纯灵体。纯灵体是什么？是鬼魂吗？”
季三郎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此时微微一瞥，似乎在鄙视她的没常识，但还是开口给她科普了一下关于灵体的知识。
“小倩，你觉得鬼魂是什么？”
聂小倩被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难住了。
她低着头咬着手指努力思考。
季三郎则坐到大石头上，翘起二郎腿，叼着一根草茎，一副玩世不恭的浪子模样，好不悠哉。
过了许久，聂小倩才谨慎地开口道：“鬼魂，是不是人的意识加灵气……呃，灵体？组合成的东西？”
季三郎听到这个答案，笑眯眯地说：“还算你有点常识。”
他伸手勾了勾聂小倩的长发，顺势摸下去，指腹间传来一阵抚摸丝绸般柔顺的触感。
他道：“我一开始就说了，万物皆有灵。鸟有鸟的灵，兽有兽的灵，人自然也有人的灵。只不过人类总觉得自己比较特殊，非要管自己的‘灵’叫做‘鬼’而已。”
“一般来说，‘灵’是弥漫在广袤大地上的一种‘气’，所以我们通常都合并叫之‘灵气’。而这些灵气在所有有生命的躯体上汇聚成形，便会固化为有生命的躯体的相貌，此时，便可称之为‘生灵’。”
聂小倩将自己的头发从他手中抢回来，插嘴道：“也就是说，我们的本质和空气里毫无知觉的飘荡灵气是同一种东西吗？”
“唔，你想这么理解也可以。”季三郎摸了摸下巴，嘴里叼着的草茎一上一下地翘着。“不过总的来说，生灵比灵气要高级一些，毕竟生灵是有自己的思想的。而一旦生灵的肉体被破坏，那么‘生灵’就会化作‘死灵’，失去意识，很快消散在人世间。”
聂小倩这才明白，为何自己穿越以来，一直没有见过除了自己以外的鬼魂。
唯一一次还是在那片火场里，看到的那些被烧死的人的冤魂。他们痛苦的从在火海中扭曲着脱离了肉体，眨眼间就消逝在了空气里。
聂小倩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道：“既然这样，那我算什么？我为何没有消散？”
季三郎又抓起了她的头发，捏在手心里把玩。
他道：“你知道，世上总有那么一两个是特殊的，一些人在死前怀着极大的怨恨，那么死后，的确有机会凭借怨气保持住自己的灵体不散。也就是俗称的鬼。”
“但你不是。”季三郎低头轻轻嗅了嗅她的发梢，在一股清冽的灵气和淡淡的桂花香中，微笑开口，“你身上没有怨气。甚至比一般的生灵还要纯净。我不知道你为何没有消散，但你现在的确是脱离了肉体存在的纯灵体。”
想了想，他补充了一句：“十分珍贵。”
聂小倩将头发从他手心里抽出来，微微蹙了一下眉，“什么意思？”
季三郎噗嗤一笑，也不再纠结于她的头发，而是直接伸手拉住她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搓揉着。
聂小倩已经习惯了他总是对自己动手动脚的行为，不是拽头发，就是拉小手。好在他最多也就摸个手指，没有再做更过分的举动，所以她也就没有再对此抗争什么。
季三郎把玩着掌心里半透明的玉手，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灵力流转，意味不明的握住她的手指轻轻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当然是因为……现在的你就是一枚十全大补丸啊~多么难得，一个不含任何杂质的纯灵体。若是吃了你，说不定能直接抵一甲子的道行呢。”
聂小倩一个哆嗦，飞快将手从他唇边抽出来，战战兢兢道：“是、是这样吗？！你……那你对我……”
季三郎就喜欢逗她，看她一副害怕却又不敢反抗的样子，仿佛初生的小雏鸟，抖着绒毛打着哆嗦，惹人生怜。
“我什么我？”他勾唇笑道，“我若是想吃你，你觉得你还活的到现在吗？”
聂小倩又是一哆嗦，勉强定下心神，尴尬笑道：“哈哈，对哦，你说得对。是我想多了。”
“你放心，我修的是正道，只取日月精华，不行采补之事。”
季三郎伸出粗糙的大手按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狭长的眼眸里尽是温柔。
他的手继续抚摸上聂小倩的脸蛋，肤若凝脂，细腻光滑，比世上最好的美玉都要温润，仅仅手指抚摸上去，一层浅浅的清冽的灵气就从肌肤下渗透出来，萦绕上了他的指尖，在他的指腹下缓缓流动。
那是一种极致享受的触感，让人流连忘返，欲罢不能，只想再往下，顺着优雅的颈子往下，抚摸到衣服深处。
聂小倩下意识想躲，可又怕惹怒了季三郎，只能僵着身子站在原地，任由他摸脸。
好在，季三郎只是摸了一会儿她的脸，就意犹未尽的收回了手，道：“每次看见你，就好像看见一块美味的糕点在眼前晃，只能闻一闻香味，却不能吃，真是……”
他舔了舔嘴唇，并未继续说下去。
可所言之意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聂小倩哭丧着脸，道：“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口下留情了啊……”
